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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這是亨利·克勞福德從道德的角度頗為珍惜的一幅情景。范妮的吸引力增加了——增加了兩倍——因為多情本身就很富有魅力,使她氣色俊秀,容顏煥發。他不再懷疑她會情意綿綿。她有感情,有純真的感情。能得到這樣一位姑娘的愛,能讓她那年輕純樸的心靈產生初戀的,這該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情啊!他對她的興趣超出了他的預想。兩個星期還不夠。他要不定期地住下去。

  姨父常常要威廉給大家講他的見聞。托馬斯爵士覺得他講的事情很有趣,不過他要他講的主要目的是要瞭解他,是要通過聽經歷來瞭解這個年輕人。他聽他簡單明瞭、生氣勃勃地敘述他的詳細經歷,感到十分滿意——從這些經歷中,可以看出他為人正派,熟諳業務,有活力,有勇氣,性情開朗——這一切確保他應該受到重用,也能受到重用。威廉儘管年輕,卻已經有了豐富的閱歷。他到過地中海,到過西印度群島,再回到地中海。艦長喜歡他,每到一地,常把他帶上岸。七年當中,他經歷了大海和戰爭給他帶來的種種危險。他有這麼多不平凡的經歷,講起來自然值得一聽。就在他敘述海難或海戰的時候,儘管諾裡斯太太,一個勁兒地打擾別人,時而向這個要兩根線,時而向那個要一粒襯衫扣子,但其他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連伯特傖夫人聽到這些可怕的事也為之震驚,有時停下手裡的活計抬眼道:「天哪!多可怕呀。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去當水手。」

  亨利·克勞福德聽後卻不這樣想。他巴不得自己也當過水手,有過這麼多識,做過這麼多事情,受過這麼多苦難。他心潮澎湃,浮想聯翩,對這個還不到二十歲就飽嘗艱難困苦、充分顯示出聰明才智的小夥子感到無比敬佩。在他的英勇無畏、為國效勞、艱苦奮鬥、吃苦耐勞光輝精神的比照下,他只顧自己吃喝玩樂簡直是卑鄙無恥。他真想做威廉·普萊斯這樣一個人,滿懷自尊和歡快的熱忱,靠自己奮鬥來建功立業,而不是現在這樣!

  這種願望來得迫切,去得也快。埃德蒙問他第二天的打獵怎樣安排,把他從回顧往事的夢幻和由此而來的悔恨中驚醒。他覺得做一個有馬車馬夫的有錢人同樣不錯。在某種意義上,這還要更好,因為你想施惠於人的時候,倒有條件這樣做。威廉對什麼事都興致勃勃,無所畏懼,欲求一試,因此表示也想去打獵。對克勞福德來說,給威廉準備一匹打獵的坐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他只需要打消托馬斯爵士的顧慮——他比外甥更瞭解欠別人人情的代價,還需要說服範妮不必擔心。範妮對威廉不放心。威廉對她講了他在多少國家騎過馬,參加過哪些爬山活動,騎過多少脾氣暴烈的騾子和馬,摔過多少次都沒摔死,但她依然不相信他能駕馭一匹膘肥體壯的獵馬在英國獵狐。而且,不等哥哥平安無事地打獵回來,她會一直認為不該冒這樣的險,也不會感激克勞福德借馬給哥哥,儘管克勞福德原本就想求得她的感激。不過,事實證明威廉沒有出事,她這才感到這是一番好意。馬的主人提出讓威廉下次再騎,接著又極其熱情、不容推辭地馬完全交給了威廉,叫他在北安普敦郡做客期間儘管騎用。這時,范妮甚至向克勞福德報以微。

  第二卷 第七章

  這陣子,兩家人的交往差不多又像秋季那樣頻繁,這是這些老相識中誰也不曾料到的事情。亨利·克勞福德的返回和威廉·普萊斯的到來對此起了很大的作用,不過,這跟托馬斯爵士對於與牧師府的友好交往採取了寬容有加的態度,也有很大關係。他現在已經解脫了當初的煩惱,心裡有了閒情逸致,發現格蘭特夫婦和那兩個年輕夥伴的確值得交往。他雖說全然沒有考慮自己的兒女與這家的少爺小姐結親,儘管這對他們家極為有利,而且明顯地存在這種可能,但誰要是在這件事上過於敏感,他都不以為然。不過,他不用留意就能看出克勞福德先生對他外甥女的態度有些與眾不同——也許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每逢那邊邀請,他無意之中更會欣然同意。

  牧師府上經過反復討論,終於決定把這家人都請去吃飯。他們起初猶豫來猶豫去,拿不准這樣做好不好,「因為托馬斯爵士好像不怎麼願意!伯特倫夫人又懶得出門!」不過托馬斯爵士欣然接受了邀請,他這樣做完全是出於禮貌和友好,想和大家一起快活快活,而與克勞福德先生毫無關係。正是在這次做客中,他才第一次意識到:任何人只要隨意觀察,都會認為克勞福德先生看上了范妮·普萊斯。

  大家聚在一起,愛講話的人和愛聽講的人比例適中,因而個個都感到挺快活。按照格蘭特家平時的待客之道,飯菜既講究又豐盛,大家都覺得實在太多,無暇他顧,只有諾裡斯太太例外。她時而嫌飯桌太寬,時而怨菜做得太多,每逢僕人從她椅子後面經過,她總要挑一點毛病,離席後越發覺得,上了這麼多菜,有一些必然是涼的。

  到了晚上,大家,根據格蘭特太太和她妹妹的預先安排,組成玩惠斯特的一桌人之後,剩下的人可以玩一種輪回牌戲①(譯注:①指由四人或四人以上參加,但互不結為同伴的牌戲。)。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人人都願意參加,沒有選擇的餘地。於是,幾乎是一定下打惠斯特,就決定再擺一桌玩投機②(譯注:②一種輪回牌戲,參加者各打各的,相互買牌賣牌,最後擁有點數最多者勝。)。了不久,伯特倫夫人覺得自己很為難,大家讓她來選擇,是打惠斯特,還是玩投機。她猶豫不決。幸好托馬斯爵士就在身旁。

  「我玩什麼呢,托馬斯爵士?惠斯特和投機,哪一種更好玩?」

  托馬斯爵士想了想,建議她玩投機。他自己愛打惠斯特,也許怕跟她做搭檔沒意思。

  「好吧,」夫人滿意地答道。「那我就玩投機吧,格蘭特太太。我一點也不會打,範妮得教我。」

  範妮一聽也急忙說她也絲毫不懂,她長這麼大還從沒玩這種牌戲,也從沒別人玩過。伯特倫夫人又猶豫了一番——但人人都跟她說這比什麼都容易,是牌戲中最容易打的一種。恰在這時,亨利·克勞福德走上前來,極其懇切地要求坐在夫人和普萊斯小姐中間,同時教她們兩人,於是問題解決了。托馬斯爵士、諾裡斯太太和格蘭特博士夫婦幾位既老練又尊貴的人圍成一桌,餘下的六人聽從克勞福德小姐的安排,圍著另一張桌子坐下。這種安排正合亨利·克勞福德的心意,他挨著範妮,忙得不可開交,既要照看自己的牌,又要關注另兩個人的牌——儘管範妮不到三分鐘就掌握了牌的打法,但他還得鼓勵她要有勇氣,要貪得無厭,要心狠手辣,不過這還有一定的難度,特別是與威廉競爭時尤其如此。至於伯特倫夫人,整個晚上他都得對她的勝負輸贏負責。從發牌開始,不等她看就替她起到手上,然後從頭到尾指導她出每一張牌。

  他興致勃勃,如魚得水,牌翻得瀟灑,出得敏捷,風趣賴皮,真是樣樣出色,給整個牌戲增添不少光彩。這張牌桌又輕鬆又活躍,與另一張牌桌的秩序井然、沉悶不語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托馬斯爵士兩次詢問夫人玩得是否開心,輸贏如何,但卻沒有問出個結果。牌隙間的停頓都太短,容不得他從容不迫地打聽。直至打完了第一局,格蘭特太太跑到夫人跟前恭維她時,大家才知道她的情況。

  「我想夫人您很喜歡這種牌戲吧。」

  「噢!是的。確實很有意思。一種很奇怪的玩法。我不懂到底是怎麼打的。我根本就看不到我的牌,全是克勞福德先生替我打的。」

  「伯特倫,」過了一陣,克勞福德趁打牌打得有些倦怠的時候說,「我還沒告訴你昨天我騎馬回來的路上出了什麼事。」原來他們在一起打獵,正在縱馬馳騁,到了離曼斯菲爾德很遠的一個地方時,亨利·克勞福德的馬掉了一個馬掌,他只得半途而廢,抄近路回家。「我對你說過,由於我不愛問路,過了周圍種著紫杉樹的那座舊農舍就迷了路。可是我沒有告訴你,我一向運氣不錯——出了差錯總會有所補償——我正好走到了原先很想遊覽的一個地方。我轉過一塊陡坡地,一下子來到了坐落在平緩山坡上的一個幽靜的小村莊,前面是一條必須涉水而過的小溪,右邊的山崗上有一座教堂,這座教堂在那裡顯得又大又漂亮,非常醒目。除了離山崗和教堂一箭之地有一幢上等人家的房子外,周圍再也看不到一處甚至半處上等人家的房子,而那座房子想必是牧師住宅。總之一句話,我發現自己來到了桑頓萊西。」

  「聽起來像是那地方,」埃德蒙說。「不過,你了休厄爾農場之後是往哪條路上拐的?」

  「我不回答這種毫不相干、耍小心眼的問題。即使你問我一個鐘頭,我把你的問題都回答完,你也無法證明那不是桑頓萊西——因為那地方肯定是桑頓萊西。」

  「那你向人打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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