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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埃麗諾看在妹妹的面上,不好堅持硬說下去。況且,看在威洛比的面上,她認為也沒有必要再堅持下去。因為她若是硬要爭個青紅皂白,瑪麗安固然要大受其害,威洛比也將無利可得。兩人沉默了不一會兒,詹甯斯太太畢竟是個熱性子人,突然又嚷嚷起來:

  「好啦,親愛的,這裡倒真正用得上『惡風不盡惡,此失而彼得』那句俗語,因為布蘭登上校就要從中撈到好處了。他最終要得到瑪麗安啦。是的,他會得到她的。你聽我說,到了夏至,他們不結婚才怪呢。天哪!上校聽到這消息會多麼開心啊!我希望他今晚就來。他與你妹妹匹配多了。一年兩千鎊,既無債務,又無障礙——只是確實有個小私生女。對啦,我把她給忘了。不過花不了幾個錢,就能打發她去當學徒,這樣一來有什麼要緊?我可以告訴你,德拉福是個好地方,完全像我說的那樣,是個風景優美、古色古香的好地方,條件舒適,設施便利,四周圍著園牆,大花園裡種植著鄉下最優良的果樹。

  有個角落長著一棵好棒的桑樹!天哪!我和夏洛特就去過那兒一次,可把肚子撐壞了!此外還有一座鴿棚,幾口可愛的魚塘,和一條非常美的河流。總之,只要人們想得到的,應有盡有。何況,又挨近教堂,離公路只有四分之一英里,什麼時候也不會覺得單調無聊,因為屋後有一塊老紫杉樹蔭地,只要往裡面一坐,來往的車輛一覽無餘。哦!真是個好地方!就在村莊上不遠的地方住著個屠戶,距離牧師公館只有一箭之地。依我看,准比巴頓莊園強上一千倍。在巴頓莊園,買肉要跑三英里路,沒有一家鄰居比你母親再近的了。好啦,我要儘快給上校鼓鼓氣。你知道,羊肩肉味道好,吃著這一塊就忘了前一塊。我們只要能讓她忘掉威洛比就好啦!」

  「啊,太太,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埃麗諾說,「以後有沒有布蘭登上校都好辦。」說罷站起身,找瑪麗安去了。不出她所料,瑪麗安就在房裡,悶悶不樂地坐在奄奄一息的爐火前。直到埃麗諾進來為止,室內就這麼一點亮光。

  「你最好離開我,」做姐姐的就聽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要是上床睡覺,」埃麗諾說,「我就離開你。」但是,瑪麗安實在悲痛難忍,憑著一時任性,先是拒不答應。然而,經不住姐姐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她很快又乖乖地順從了。埃麗諾見她把疼痛的腦袋枕到枕頭上,真像她希望的那樣要安安穩穩地休息一下,便走出房去。

  她隨後來到客廳,過不一會兒,詹甯斯太太也來了,手裡端著一隻酒杯,斟得滿滿的。

  「親愛的,」她說著走了進來,「我剛剛想起,我家裡還有點康斯坦雪陳酒,你從沒品嘗過這麼好的上等酒——所以我給你妹妹帶來一杯。我那可憐的丈夫!他多麼喜歡這酒啊!他那膽酸痛風症的老毛病一發作,就說天下沒有什麼東西比這老酒對他更有效。快端給你妹妹吧。」

  「親愛的太太,」埃麗諾答道,聽說這酒可以醫治如此截然不同的疾病,不由得微微一笑,「你真是太好啦!但我剛才來的時候,瑪麗安已經上床了,差不多都睡著啦。我想,對她最有益的還是睡眠,你要是允許的話,這酒就讓我喝了吧。」

  詹甯斯太太雖然悔恨自己沒有早來五分鐘,可是對這折衷辦法倒也滿意。埃麗諾咕嘟咕嘟地喝掉大半杯,一面心裡在想:雖然這酒對膽酸痛風症的療效如何目前對她無關緊要,不過它既然能治好失戀的心靈創傷,讓她試用與讓她妹妹試用豈不同樣有意義。

  正當大夥兒用茶的時候,布蘭登上校進來了。根據他在室內東張西望尋覓瑪麗安的神態,埃麗諾當即斷定:他既不期待也不希望見到她,總而言之,他已經曉得了造成她缺席的緣由。詹甯斯太太不是這麼想的,因為一見他走進門,她就來到對面埃麗諾主持的茶桌前,悄聲說道:「你瞧,上校看樣子和以往一樣沉重。他還一點不知道呢,快告訴他吧,親愛的。」

  隨後不久,上校拉出一張椅子挨近埃麗諾坐下,然後便問起了瑪麗安的情況,他那神氣越發使她確信:他已經掌握了確切的消息。

  「瑪麗安情況不佳,」埃麗諾說。「她一整天都不舒服,我們勸她睡覺去了。」

  「那麼,也許,」上校吞吞吐吐地說,「我今天早晨聽到的消息是真實的——我起初不敢相信,看來可能真有其事。」

  「你聽到什麼啦?」

  「聽說有個男子,我有理由認為——簡單地說,有個人,我早就知道他訂了婚——我怎麼跟你說呢?你若是已經知道了,而且你諒必一定是知道的,就用不著我再說啦。」

  「你的意思是說,」埃麗諾故作鎮定地應道,「威洛比先生要與格雷小姐結婚?是的,這我們確實知道。今天似乎是個真相大白的日子,因為直到今天上午我們才知道這件事。威洛比先生真是令人莫測高深!你是在哪幾聽說的?」

  「在帕爾美爾街一家文具店裡,我到那兒有事。有兩個女士正在等馬車,其中一個向另一個敘說起這樁計劃中的婚事,聽聲音並不怕別人聽到,因此我可以聽得一字不漏。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她一再提到威洛比的名字:約翰.威洛比。接著她十分肯定地說:他與格雷小姐的婚事已經最後敲定——不需要再保密了—一甚至不出幾周就要辦喜事,還具體地談到了許多準備情況和其他事宜。有一件事我記得尤為清楚,因為它有助於進一步鑒別那個人。婚禮一完結,他們就計劃去庫姆大廈,也就是威洛比在薩默塞特郡的宅第。真叫我吃驚啊!不過我當時的心情是莫可名狀的。我在文具店裡呆到她們走,當場一打聽,才知道那個藏不住話的是埃利森太太,後來又聽人說,那是格雷小姐的保護人的名字。」

  「是這樣。你是不是也聽說格雷小姐有五萬鎊,如果我們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解釋的話,這或許就是一個。」

  「這有可能,不過威洛比可能——至少我認為——」上校略停了片刻,然後用一種似乎缺乏自信的語氣補充說,「且說你妹妹——她怎麼—」

  「她非常痛苦。我只能希望痛苦的時間相對短一些。她一直到現在,悲痛極了。我想直到昨天,她還從未懷疑過威洛比的情意。甚至現在,也許——不過,我倒幾乎確信,他從未真正愛過她。他一向很不老實!從某些事情上看,他似乎心腸挺冷酷。」

  「嗨!」布蘭登上校說,「確實如此:可是你妹妹不——我想你說過——她不像你這樣認為的吧?」

  「你瞭解她的脾氣,盡可相信:要是可能的話,她現在還急著替威洛比辯護呢。」

  上校沒有應聲。過不一會兒,茶盞端走了,牌桌安排妥當,人們必然也就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詹甯斯太太本來一直在興致勃勃地瞅著他們兩個談話,心想只要達什伍德小姐一露口風,布蘭登上校馬上就會笑逐顏開,就如同一個人進入青年時期,充滿了希望和幸福一祥。不料她驚奇地發現:上校整個晚上比往常還要不苟言笑,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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