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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們不可能指別人,」露西含笑叫道。「帕克街費拉斯太太的長子、你嫂嫂約翰·達什伍德夫人的弟弟愛德華.費拉斯先生,這就是我所指的那個人。你必須承認,我把全部幸福都寄託在他身上了,我才不會把他的名字搞錯呢。」

  「很奇怪,」埃麗諾帶著揪心的悲倫和困窘說道,「我竟然從未聽見他提起過你的名字。」是沒有。考慮到我們的處境,這並不奇怪。我們首先關心的,是要保守秘密。你本來並不知道我和我家裡的人,因而他沒有必要向你提起我的名字。再說,他一向生怕她姐姐疑神疑鬼的,這就構成足夠的理由,使他不敢提及我的名字。」

  她不作聲了。埃麗諾的自信消失了,但她沒有失去自製。

  「你們訂婚都四年啦,」她帶著沉穩的口氣說。

  「是的。天知道我們還要等多久。可憐的愛德華!他給搞得垂頭喪氣的。」露西從衣袋裡取出一幅小畫像,然後接著說,「為了避免搞錯,還是請你瞧瞧他的面孔。當然,畫得不很像,不過,我想你總不會搞錯畫的是誰。這幅畫像我都保存了三年多啦。」

  她說著把畫像遞進埃麗諾的手裡。埃麗諾一看,如果說她唯恐草草作出結論和希望發現對方在撒謊,因而還殘存著這樣那樣的懷疑的話,那麼她卻無法懷疑這確是愛德華的面貌。她當即歸還了畫像,承認是像愛德華。

  「我一直未能回贈他一張我的畫像,」露西繼續說,「為此我感到非常煩惱,因為他一直渴望得到一張:我決定一有機會就找人畫一張。」

  「你說得很對,」埃麗諾平靜地回答道。隨後她們默默地走了幾步,還是露西先開了口。

  「說真的,」她說,「我毫不懷疑你會切實保守秘密的,因為你肯定知道,不讓事情傳到他母親耳朵裡,這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我敢說,她絕對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我將來沒有財產,我想她是個極其傲慢的女人。」

  「當然,我可沒有要你向我吐露真情,」埃麗諾說,「不過,你認為我可以信得過,卻是再公道不過了。我會給你嚴守秘密的。不過恕我直言,我對你多此一舉地向我吐露真情,委實有些詫異。你至少會覺得,我瞭解了這件事並不會使它變得更保險。」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瞅著露西,希望從她的神色裡發現點破綻——也許發現她所說的絕大部分都是假話。不料露西卻面不改設,你恐怕會認為,」露西說,「我對你太隨便了,告訴你這些事情。誠然,我認識你的時間不長,至少直接交往的時間不長,但是憑藉別人的描述,我對你和你一家人瞭解了很長時間。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幾乎像舊友重逢一樣。況且,碰到目前這件事,我向你這麼詳細地詢問了愛德華母親的情況,確實覺得該向你作些解釋。我真夠不幸的,連個徵求意見的人都沒有。安妮是唯一的知情人,可她壓根兒沒長心眼。她確確實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總是害得我提心吊膽的,生怕她洩露出去。你一定看得出來,她的嘴巴不牢。我那天一聽見約翰爵士提起愛德華的名字,的的確確嚇得要命,唯恐她一股腦兒捅出來。你無法想像,這件事讓我擔驚受伯,吃了多少苦頭。使我感到驚奇的是,這四年來我為愛德華受了這麼多苦,如今居然還活著。一切都懸而未決,捉摸不定,同他難得見見面——一年頂多見上兩次。我真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的心居然沒有碎。」

  說到這裡,她掏出手帕,可是埃麗諾卻不那麼憐憫她。

  「有些時候,」露西擦了擦眼睛,繼續說,「我在想,我們是不是乾脆吹了,對雙方還好些。」說著,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同伴。「然而,還有些時候,我又下不了這個狠心。我不忍心搞得他可憐巴巴的,因為我知道,一旦提出這個問題,定會搞得他痛不欲生。這也是替我自己著想——他是那樣的可愛,我想我又和他斷不了。在這種情況下,達什伍德小姐,你說我該怎麼辦?要是換成你會怎麼辦?」

  「請原諒,」埃麗諾聽到這個問題吃了一驚,只好答道,「在這種情況下,我也拿不出什麼主意,還得由你自己做主。」

  「毫無疑問,」雙方沉默了幾分鐘之後,露西繼續說道,「他母親遲早要供養他的。可憐的愛德華為此感到十分沮喪!他在巴頓時,你不覺得他垂頭喪氣嗎?他離開郎斯特普爾到你們這裡來的時候哀傷極了,我真擔心你們會以為他害了重病。」

  「這麼說,他是從你舅舅那兒來探望我們的?」

  「哦,是的,他和我們一起呆了兩個星期。你還以為他直接從城裡來的?」

  「不,」埃麗諾答道,深有感觸地認識到,一樁樁新的情況表明,露西沒有說假話。「我記得他對我們說過,他同普利茅斯附近的一些朋友在一起呆了兩個星期。」她還記得她當時很驚奇,因為他沒有再提到那些朋友,連他們的名字都絕口不提。

  「難道你不覺得他抑鬱不樂嗎?」露西重複問道。

  「確實是這樣,特別是他剛到的時候。」

  「我懇求他儘量克制自己,免得你們疑心出了什麼事。可是他因為不能和我們在一起多呆些日子,再加上看到我那麼傷感,他也十分憂傷。可憐的傢伙!我擔心他現在還是那副樣子,因為他寫起信來語氣還是那麼沮喪。我就在離開埃克塞特前夕收到他的一封信。」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信,漫不經心地讓埃麗諾看了看姓名地址。「你想必是認得他的筆跡的,寫得可漂亮啦。可是這封信寫得不加平常工整。他大概是累了,只是湊合著寫滿了一頁,」

  埃麗諾一看,果然是愛德華的筆跡,也就無法再懷疑了。她原來認為,那個畫像可能是她意外搞到的,而不見得是愛德華的禮物。可是他們之間的通信關係只有在明確訂婚的情況下才可能建立起來,別無其他理由。轉瞬間,她幾乎為感情所壓倒——情緒一落千丈,兩條腿幾乎站都站不住了。但是她幹萬要頂住,她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抑鬱之感,結果立即見效,而且當時效果還很不錯。

  「在長期的分離中,」露西說,一面把信放回口袋裡,「互相通通信成為我們唯一的安慰。是的,作為我,他的畫像也是個安慰,然而可憐的愛德華連這也沒有。他說他只要搞到我的畫像,就會覺得寬慰多了。他上次去郎斯特普爾時,我送了他一綹頭髮,嵌在一隻戒指上,他說那對他是個慰藉,但是頂不上畫像。你見到他的時候,也許注意到那只戒指了吧?」

  「注意到了,」埃麗諾說,在她那平靜的語氣後面,隱藏著她從未感到過的激動和憂傷。她感到屈辱、震驚和惶恐。

  幸好,她們現在來到鄉舍跟前,談話不能繼續下去了。斯蒂爾姐妹和她們一起坐了幾分鐘,便起身告辭回莊園去。這樣一來,埃麗諾才得以縱情地去思索,去忍受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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