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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是的,我給自己解釋得滿意極了。不過,你嘛,埃麗諾,總愛懷疑這懷疑那的——,我知道,我的解釋不會叫你滿意,但是你也不能說服我放棄我的看法。我相信,史密斯太太懷疑威洛比對瑪麗安有意,硬是不贊成(可能因為她替他另有考慮),因此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支使走了。她打發他去幹什麼事,那僅僅是為了把他打發開而捏造的一個藉口。我看就是這麼回事兒。另外,他也知道史密斯太太不贊成這門親事,因此目前還不敢向她坦白他已和瑪麗安訂婚。相反,由於他處於依賴她的地位,他又不得不聽從她的安排,暫時離開德文郡。我知道,你會對我說,事情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這樣。我不想聽你說些吹毛求疵的話,除非你能提出同樣今人滿意的解釋來。那麼,埃麗諾,你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因為你已經料到了我會怎麼回答。」

  「你會對我說:事情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這樣。哦!埃麗諾,你的思想真叫人難以捉摸!你是寧信惡而不信善。你寧願留神瑪麗安的痛苦、威洛比的過錯,而不願意替威洛比尋求辯解。你是執意認為威洛比該受責備,因為他向我們告別時不像平常那樣情意綿綿。難道你就不考慮考慮他可能是一時疏忽,或是最近遇到失意的事情而情緒低落?可能性並不是百分之百地有把握,難道僅僅為此就不考慮這些可能性嗎?威洛比這個人,我們有一千條理由喜愛他,而沒有一條理由瞧不起他,難道現在一點也不能原諒嗎?難道他不可能有些不便說出的動機,暫時不得不保守秘密?說來說去,你究竟懷疑他什麼?」

  「我也說不上來。但是,我們剛才看到他那副反常的樣子,必然會懷疑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不過,你極力主張替他尋求辯解,這也很有道理,而我審人度事就喜歡誠實公正。毫無疑問,威洛比那樣做是會有充分的理由的,我也希望他如此。但是,他假如當即承認這些理由,倒更符合他的性格。保守秘密也許是必要的,然而他會保守秘密,卻不能不使我感到驚奇。」

  「不要責備他違背自己的性格,該違背的還要違背。不過,你果真承認我為他做的辯解是公平合理的?我很高興——他被宣判無罪啦。」

  「並非完全如此。對史密斯太太隱瞞他們訂婚的事(如果他們確實訂婚了的話),也許是恰當的。假如事實果真如此,威洛比當前儘量少在德文郡盤桓,倒不失為上策。可是他們沒有理由瞞著我們。」

  「瞞著我們!我的寶貝,你指責威洛比和瑪麗安瞞著我們?這就實在怪了,你的目光不是每天都在責備他倆輕率嗎?」

  「我不需要他們情意纏綿的證據,」埃麗諾說,「但是我需要他們訂婚的證據。」

  「我對這兩方面都堅信不疑。」

  「然而,他們兩人在這件事上隻字沒向你透露過呀。」

  「行動上明擺著的事情,還要什麼隻字不隻字。至少是近兩個星期以來,他對瑪麗安和我們大夥的態度難道還沒表明他愛瑪麗安,並且把她視為未來的妻于?他對我們那樣戀戀不捨,難道不像是一家人?難道我們之間還不心心相印?難道他的神色、他的儀態、他的殷勤多情、必恭必敬,不是每天都在尋求我的同意嗎?我的埃麗諾,你怎麼能去懷疑他們是否訂婚呢?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威洛比明知你妹妹喜愛他,怎麼能設想他不對她表表衷情就走了,而且或許一走就是幾個月呢?他們怎麼可能連一句貼心話都不說就分手了呢?」

  「說真的,」埃麗諾答道,「別的情況都好說,可是就有一個情況不能說明他們己經訂婚,這就是兩人一直閉口不談這個問題。在我看來,這個情況比哪個情況都重要。」

  「這就怪啦!人家這樣開誠佈公,你倒能對他們的關係提出懷疑,你真把威洛比看扁啦。這麼長時間,難道他對你妹妹的舉動都是裝出來的?你認為他真的對她冷漠無情?」

  「不,我不這樣認為。我相信,他肯定喜愛瑪麗安。」

  「但是照你的看法,他卻冷漠無情、不顧後果地離開了她。如果真有此事,這豈不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愛情?」

  「你應該記住,我的好媽媽,我從來沒有把事情看得一定如此。我承認我有疑慮,但是不像以前那麼重了,也許很快就會徹底打消。假如我們發現他倆有書信來往,那麼我的全部憂慮就會煙消雲散。」

  「你還真會假設呀:假如你見到他們站在聖壇跟前,你就會認為他們要結婚了:你這姑娘真不厚道1我可不需要這樣的證據。慶我看,這事兒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他們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自始至終都是光明正大的。你不會懷疑你妹妹的心願,你懷疑的一定是威洛比。但這是為什麼?難道他不是個又體面、又有感情的人?難道他有什麼反復無常的地方值得大驚小怪?難道他會騙人?」

  「我希望他不會,也相信他不會,」埃麗諾嚷道,「我喜歡威洛比,真心實意地喜歡他。懷疑他是不是誠實,這使你感到痛苦,我心裡也決不比你好受。這種懷疑是無意中形成的,我不會去有意加碼。說實在的,他今天上午態度上的變化把我嚇了一跳。他言談反常,你待他那麼好,他卻絲毫沒有誠摯相報。不過,這一切倒可以用你設想的他的處境來解釋。他剛和我妹妹分手,眼看著她悲痛欲絕地跑開了。他害怕得罪支密斯太太,想早點回來又不敢,但他知道,他拒絕你的邀請,說他要離開一些日子,他將在我們一家人的心目中扮演一個形跡可疑的角色,那樣他准會感到窘迫不安的。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他滿可以直截了當地說明他的難處,這樣做會更體面些,也更符合他的性格——但是我不想憑著這麼狹小的氣量,認為一個人和自己見解不同,或者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專一和得體,便對他的行為提出異議。」

  「你說得很對。威洛比當然無可懷疑。雖然我們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他在這裡卻並非陌生人。有誰說過他的壞話?假若他可以自己作主,馬上結婚的話,他走之前不立即把什麼事情都向我交代清楚才怪呢。可是情況並非如此。從某些方面看來,這是件開頭並不順當的婚約,因為結婚還是遙遙無期的事情。現在,只要行得通,就連保密也是十分明智的。」

  瑪格麗特走進來,打斷了她們的談話。這時,埃麗諾才從容仔細地考慮一下母親的這些話,承認有些說法是合乎情理的,但願她說的全都入情入理。

  她們一直沒有看見瑪麗安,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她才走進房來,一聲不響地坐到桌前。她的眼圈又紅又腫,看樣子,即使在當時,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淚水。她盡力避開眾人的目光,既不吃飯,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母親懷著親切憐惜之情,不聲不響地抓住了她的手。頓時,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堅毅精神被徹底摧垮了——她眼淚奪眶而出,拔腿奔出房去。

  整個晚上,瑪麗安都處在極度的悲痛之中。她無法克制自己,也不想克制自己。別人稍微提到一點與威洛比有關的事情,她馬上就受不了。雖然一家人都在急切地盡力勸慰她,但是只要一說話,就不可能一點不觸及她認為與威洛比有關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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