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奧斯汀 > 傲慢與偏見 | 上頁 下頁
九八


  為了要使得父親對達西先生更有好感,她又把他自告奮勇搭救麗迪雅的事告訴了父親,父親聽了,大為驚奇。

  「今天真是無奇不有了!原來一切全仗達西的大力,他一手撮合他們的婚姻,為他們賠錢,替那個傢伙還債,給他找差使!這是再好也沒有了。省了我多少麻煩,省了我多少錢。假如這事是你舅舅做的,我就非還他不可,而且可能已經還他了;可是這些狂戀熱愛的年輕人,樣樣事都喜歡自作主張。明天我就提出還他的錢,他一定會大吹大擂,說他怎麼樣愛你疼你,那麼事情就這樣完了。」

  於是他記起了前幾天給伊麗莎白讀柯林斯先生那封信的時候,她是多麼局促不安;他又取笑了她一陣,最後才讓她走了;她正要走出房門,他又說:「如果還有什麼年輕人來向曼麗和吉蒂求婚,帶他們進來好了,我正閑著呢。」

  伊麗莎白心裡那塊大石頭這才算放了下來,在自己房間裡待了半個鐘頭定了定心以後,便神色鎮定地去和大家待在一起了。所有歡樂愉快的事情都來得太突然,這個下午就這樣心曠神怡地消磨過去了;現在再也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需要擔憂了,但覺心安理得,親切愉快。

  晚上母親進化粧室去的時候,伊麗莎白也跟著母親一起去,把這個重要的消息告訴她。班納特太太的反應極好。她初聽到這消息,只是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也說不出,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懂了女兒的話,才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又有一個女兒要出嫁了,這對於家裡有多少好處。到最後她才完全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去,一會兒詫異,一會兒又為自己祝福。

  「謝謝老天爺!謝天謝地!且想想看吧!天啊!達西先生!誰想得到喲!真有這回事嗎?麗萃,我的心肝寶貝,你馬上就要大富大貴了!你將要有多少針線錢,有多少珠寶,多少馬車啊!吉英比起來就差得太遠了……簡直是天上地下。我真高興……真快樂。這樣可愛的丈夫!那麼漂亮,那麼魁偉!噢,我的好麗萃!我以前那麼討厭他,請你代我去向他求饒吧!我希望他不會計較。麗萃,我的心肝,我的寶貝。他在城裡有所大住宅!漂亮的東西一應俱全!三個女兒出嫁啦!每年有一萬鎊收入!噢,天啊!我真樂不可支了。我要發狂了!」

  這番話足以證明她完全贊成這門婚姻;伊麗莎白心喜的是,幸虧母親這些得意忘形的話只有她一個人聽見。不久她便走出房來,可是她走到自己房間裡還沒有三分鐘,母親又趕來了。

  母親大聲叫道:「我的心肝,我腦子裡再也想不到旁的東西了!一年有一萬鎊的收入,可能還要多!簡直闊得象個皇親國戚!而且還有特許結婚證……你當然要用特許結婚證結婚的。可是,我的寶貝,告訴我,達西先生愛吃什麼菜,讓我明天準備起來。」

  這句話不是好兆頭,看來她母親明天又要在那位先生面前出醜;伊麗莎白心想,現在雖然已經十拿九穩地獲得了他的熱愛,而且也得到了家裡人的同意,恐怕還是難免節外生枝。好在事出意料,第二天的情形非常好,這完全是多虧班納特太太對她這位未來的女婿極其敬畏,簡直不敢跟他說話,只是儘量向他獻些殷勤,或者是恭維一下他的高談闊論。

  伊麗莎白看到父親也盡心竭力地跟他親近,覺得很滿意;班納特先生不久又對她說,他愈來愈器重達西先生了。

  他說:「三個女婿都使我非常得意,或許韋翰是我最寵愛的一個;可是我想,你的丈夫也會象吉英丈夫一樣討我喜歡。」

  第六十章

  伊麗莎白馬上又高興得頑皮起來了,她要達西先生講一講愛上她的經過。她問:「你是怎樣走第一步的?我知道你只要走了第一步,就會一路順風往前走去;可是,你最初怎麼會轉這個念頭的?」

  「我也說不準究竟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看見了你什麼樣的風姿,聽到了你什麼樣的談吐,便使我開始愛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發覺我自己開始愛上你的時候,我已經走了一半路了。」

  「我的美貌並沒有打動你的心;講到我的態度方面,我對你至少不是怎麼有禮貌,我沒有哪一次同你說話不是想要叫你難過一下。請你老老實實說一聲,你是不是愛我的唐突無禮?」

  「我愛你的腦子靈活。」

  「你還不如說是唐突,十足唐突。事實上是因為,你對於殷勤多禮的客套,已經感到膩煩。天下有種女人,她們無論是說話、思想、表情,都只是為了博得你稱讚一聲,你對這種女人已經覺得討厭。我所以會引起你的注目,打動了你的心,就因為我不象她們。如果你不是一個真正可愛的人,你一定會恨我這種地方;可是,儘管你想盡辦法來遮掩你自己,你的情感畢竟是高貴的、正確的、你心目中根本看不起那些拚命向你獻媚的人。我這樣一說,你就可以不必費神去解釋了;我通盤考慮了一下,覺得你的愛完全合情合理。老實說,你完全沒有想到我有什麼實在的長處;不過,隨便什麼人,在戀愛的時候,也都不會想到這種事情。」

  「當初吉英在尼日斐花園病了,你對她那樣溫柔體貼,不正是你的長處嗎?」

  「吉英真是太好了!誰能不好好地待她?你姑且就把這件事當做我的德性吧。我一切優美的品質都全靠你誇獎,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可只知道找機會來嘲笑你,跟你爭論;我馬上就開始這樣做,聽我問你:你為什麼總是不願意直捷爽快地談到正題?你第一次上這兒來拜訪,第二次在這兒吃飯,為什麼見到我就害臊?尤其是你來拜訪的那一次,你為什麼顯出那副神氣,好象完全不把我擺在心上似的?」

  「因為你那樣板起了臉,一言不發,使得我不敢和你攀談。」

  「可是我覺得難為情呀。」

  「我也一樣。」

  「那麼,你來吃飯的那一次,也可以跟我多談談嘍。」

  「要是愛你愛得少些,話就可以說得多些了。」

  「真不湊巧,你的回答總是這樣有道理,我又偏偏這樣懂道理,會承認你這個回答!我想,要是我不來理你,你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要是我不問你一聲,不知你什麼時候才肯說出來。這都是因為我拿定了主意,要感謝你對麗迪雅的好處,這才促成了這件事。我怕促成得太厲害了;如果說,我們是因為打破了當初的諾言,才獲得了目前的快慰,那在道義上怎麼說得過去?我實在不應該提起那件事的。實在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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