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奧斯汀 > 傲慢與偏見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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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跳舞重新開始,達西又走到她跟前來請她跳舞的時候,夏綠蒂禁不住跟她咬了咬耳朵,提醒她別做傻瓜,別為了對韋翰有好感,就寧可得罪一個比韋翰的身價高上十倍的人。伊麗莎白沒有回答便下了舞池,她想不到居然會有這樣的體面,跟達西先生面對面跳舞,她看見身旁的人們也同樣露出了驚奇的目光。他們倆跳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有交談。她想像著這兩場舞可能一直要沉默到底,開頭決定不要打破這種沉默,後來突然異想天開,認為如果逼得她的舞伴不得不說幾句話,那就會叫他受更大的罪,於是她就說了幾句關於跳舞方面的話。他回答了她的話,接著又是沉默。歇了幾分鐘,她第二次跟他攀談: 「現在該輪到你談談啦,達西先生。我既然談了跳舞,你就得談談舞池的大小以及有多少對舞伴之類的問題。」 他笑了笑,告訴她說,她要他說什麼他就說什麼。 「好極了;這種回答眼前也說得過去了。待一忽兒我或許會談到私人舞會比公共場所的跳舞會來得好;不過,我們現在可以不必作聲了。」 「那麼說,你跳起舞來照例總得要談上幾句嗎?」 「有時候要的。你知道,一個人總得要說些話。接連半個鐘頭待在一塊兒一聲不響,那是夠彆扭的。不過有些人就偏偏巴不得說話愈少愈好,為這些人著想,談話也不妨安排得少一點。」 「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你是在照顧你自已的情緒呢,還是想要使我情緒上快慰?」 「一舉兩得,」伊麗莎白油滑地回答道。「因為我老是感覺到我們倆轉的念頭很相同。你我的性格跟人家都不大合得來,又不願意多說話,難得開口,除非想說幾句一鳴驚人的話,讓大家當作格言來流傳千古。」 他說:「我覺得你的性格並不見得就是這樣,我的性格是否有很近似這方面,我也不敢說。你一定覺得你自己形容得很恰當吧。」 「我當然不能自己下斷語。」 他沒有回答,他們倆又沉默了,直等到又下池去跳舞,他這才問她是不是常常和姐妹們上麥裡屯去溜達。她回答說常常去。她說到這裡,實在按捺不住了,便接下去說:「你那天在那兒碰到我們的時候,我們正在結交一個新朋友呢。」 這句話立刻發生了效果。一陣傲慢的陰影罩上了他的臉,可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伊麗莎白說不下去了,不過她心裡卻在埋怨自己軟弱。後來還是達西很勉強地先開口說: 「韋翰先生生來滿面春風,交起朋友來得心應手。至於他是不是能和朋友們長久相處,那就不大靠得住了。」 伊麗莎白加重語氣回答道:「他真不幸,竟失去了您的友誼,而且弄成那麼尷尬的局面,可能會使他一輩子都感受痛苦。」 達西沒有回答,好象想換個話題。就在這當兒,威廉·盧卡斯爵士走近他們身邊,打算穿過舞池走到屋子的尋一邊去,可是一看到達西先生,他就停住了,禮貌周全地向他鞠了一躬,滿口稱讚他跳舞跳得好,舞伴又找得好。 「我真太高興了,親愛的先生,跳得這樣一手好舞,真是少見。你毫無問題是屬第一流的人材。讓我再嘮叨一句,你這位漂亮的舞伴也真配得上你,我真希望常常有這種眼福,特別是將來有一天某一樁好事如願的時候,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他朝著她的姐姐和彬格萊望了一眼)「那時候將會有多熱鬧的祝賀場面啊。我要求達西先生:……可是我還是別打攪你吧,先生。你正在和這位小姐談得心醉神迷,如果我耽擱了你,你是不會感激我的,瞧她那了雙明亮的眼睛也在責備我呢。」 後半段話達西幾乎沒有聽見。可是威廉爵士提起他那位朋友,卻不免叫他心頭大受震動,於是他一本正經去望著那正在跳舞的彬格萊和吉英。他馬上又鎮定了下來,掉轉頭來對他自己的舞伴說: 「威廉爵士打斷了我們的話,我簡直記不起我們剛剛談些什麼了。」 「我覺得我們根本就沒有談什麼。這屋子裡隨便哪兩個人都不比我們說話說得少的,因此威廉爵士打斷不了什麼話。我們已經換過兩三次話題,總是談不投機,以後還要談些什麼,我實在想不出了。」 「談談書本如何?」他笑著說。 「書本!噢,不;我相信我們讀過的書不會一樣,我們的體會也各有不同。」 「你會這樣想,我真抱歉;假定真是那樣,也不見得就無從談起。我們也可以把不同見解比較一下。」 「不……我無法在舞場裡談書本;我腦子裡老是想著些別的事。」 「你老是在為眼前的場合煩神,是不是?」他帶著猶疑的眼光問。 「是的,老是這樣,」她答道。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的思想跑到老遠的地方去了,你且聽她突然一下子說出這樣的話吧:「達西先生,我記得有一次聽見你說,你生來不能原諒別人……你和別人一結下了怨,就消除不掉。我想,你結的時候總該很慎重的吧?」 「正是,」他堅決地說。 「你從來不會受到偏見和蒙蔽嗎?」 「我想不會。」 「對於某些堅持已見的人說來,在拿定一個主張的時候,開頭應該特別慎重地考慮一下。」 「是否可以允許我請教你一聲,你問我這些話用意何在?」 她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氣說:「只不過為了要解釋解釋你的性格罷了,我想要把你的性格弄個明白。」 「那麼你究竟弄明白了沒有?」 她搖搖頭。「我一點兒也弄不明白。我聽到人家對於你的看法極不一致,叫我不知道相信誰的話才好。」 他嚴肅的答道:「人家對於我的看法極不一致,我相信其中一定大有出入。班納特小姐,我希望你目前還是不要刻畫我的性格,我怕這樣做,結果對於你我都沒有好處。」 「可是,倘若我現在不瞭解你一下,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於是他冷冷地答道:「我決不會打斷你的興頭。」她便沒有再說下去。他們倆人又跳了一次舞,於是就默默無言地分手了。兩個人都怏怏不樂,不過程度上不同罷了。達西心裡對她頗有好感,因此一下子就原諒了她,把一肚子氣憤都轉到另一個人身上去了。 他們倆分手了不多一會兒,彬格萊小姐就走到伊麗莎白跟前來,帶著一種又輕藐又客氣的神氣對她說: 「噢,伊麗莎小姐,我聽說你對喬治·韋翰很有好感!你姐姐剛才還跟我談到他,問了我一大堆的話。我發覺那年輕的官人雖然把什麼事都說給你聽了,可就偏偏忘了說他自己是老達西先生的賬房老韋翰的兒子。他說達西先生待他不好,那完全是胡說,讓我站在朋友的立場奉勸你,不要盲目相信他的話。達西先生一直待他太好了,只有喬治·韋翰用卑鄙的手段對待達西先生。詳細情形我不清楚,不過這件事我完全知道,一點兒也不應該怪達西先生。達西一聽見人家提到喬治·韋翰就受不了。我哥哥這次宴請軍官們,本來也很難把他剔開,總算他自己知趣,避開了,我哥哥真高興。他跑到這個村裡來真是太荒謬了,我不懂他怎麼竟敢這樣做。伊麗莎小姐,我對你不起,揭穿了你心上人的過錯。可是事實上你只要看看他那種出身,當然就不會指望他幹出什麼好事來。」 伊麗莎白生氣地說:「照你的說法,他的過錯和他的出身好象是一回事啦,我倒沒有聽到你說他別的不是,只聽到他罵他是達西先生的賬房的兒子,老實告訴你,這一點他早已親自跟我講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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