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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進入美洲海域2(7)


  當然,只有在光靠左舷的舵槳無法控制航向的時候,我們才這麼幹。有時我們把繩子都暫時固定在某個地方,以免使自己筋疲力盡。畢竟最重要的是使那船帆鼓滿風。船帆各角的上下角索都系在船橋的欄杆上,萬一舵槳無法應付,舵手還可以通過轉動帆桁來讓船帆鼓滿。船橋上鋪得滿是繩索,而那沒入水中的船尾拖在後面,儼然一個變幻莫測的巨槳,使掌舵變得異常複雜。如果我們不再控制草船,任憑「太陽」號在暴風雨中自由地破浪前進,那麼最危險的就是桅杆,它定會連根拔起,或者頂穿船底。因為我們的草船已經被海水浸透了,再也不會傾覆,遭殃的只能是桅杆了。

  七月十四日這天,我們通過無線電與「謝南多亞」號聯繫上了,它正從巴貝多島向東行駛。他們也遇上了風暴,浪頭一直打到快艇二十英呎高的操舵室上方。因為這艘快艇無法抵禦特大風暴,他們還曾發出「發生危險」的信號,也曾考慮過返航。只是想到我們也同樣遭受著風暴的侵襲,而且還在海洋深處,他們才決定繼續向東迎著風暴進發的。船長下令以最高航速八節全速前進。這要比「太陽」號快三四倍,但在這樣的大風暴中,航速勢必會緩慢許多,最早也要一兩天才能迎上我們,而且這還必須以我們在同一航線上相對行駛為前提。一個無線電愛好者給我們發來他截取的消息:我們所在位置的三十浬遠處有一艘商船,萬一我們需要支持,可向他們求救。但是我們全都想要由我們自己繼續往西駛去,不打算尋求幫助。

  半夜一點鐘,尤利在黑暗中突然大叫起來,他說帆桁發出了可怕的聲響,一定是斷了。大家都跑了出來。但是誰都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船帆依然掛在一根直直的帆桁上。就在此時,掌舵突然變得異常艱難。整整一夜,我們都挨個輪流值了班,一致認為掌舵從未像現在這樣艱難,「太陽」號根本不聽舵槳的指揮。直到太陽升起,我們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這還是卡洛發現的。原來我們舵槳的槳片早沒了,我們一直在用舵杆掌舵。那根厚厚的、用木材加固過舵杆的舵槳又一次被折斷了,像是被巨錘砸斷了似的。那槳片早已在黑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尤利聽到的那聲巨響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握著光禿禿的舵槳拼命掌舵,累得要死,「太陽」號卻自顧自向前駛去,只有沒在水中的船尾才是它唯一的舵槳。

  七月十五日這天,風暴達到了高潮。船帆再也經不住暴風的衝擊了。陣陣狂風猛地向我們投來,換做普通的小船,早就傾覆了。船帆在狂風中的拍打聲已如霹靂大作,我們把它收了起來。電光閃爍,大雨傾盆而至。沒有了船帆,桅杆只剩下兩根光禿禿的桅腳,顫顫抖抖地豎立著,閃電過處,竟形如一具骷髏。沒有了船帆,我們感到一陣可怕的空寂和清冷。我們的速度減緩下來,海浪攻擊我們的勢頭似乎更猖獗了。餘下的幾個廚房用具箱也都沉入海中。

  有一個罎子也被打碎了,一時間,只見碎雞蛋和石灰末在卡洛的腿旁打轉。不過,前甲板和左舷還堆滿了完好無損的罎子,裡面裝滿了食物,壇口用蓋子封得嚴嚴實實。香腸和火腿依舊吊在艙頂和桅杆的步梯上。蛋黃倒無所謂,可惡的是我們身邊突然冒出來許多「葡萄牙軍艦」,伸出長長的、黏糊糊的絲狀物,把所有東西死死纏住。我踩上了一個水泡,但沒有被蜇到。喬治和阿布杜拉站在齊腰深的水裡,忙著在被繩索磨斷的地方縫補上新的繩索,結果他們的腿都被那絲狀物纏住了。他們趕緊用尤利獨創的天然藥物——尿徹底沖洗了一遍。阿布杜拉說他一點都不疼。不過他身上倒是有許多被煙頭燙傷的傷疤,這是他自己在胳膊上燙的,他想以此來證明查德人是不畏懼疼痛的。

  在風暴最為猖獗的時候,我們只有待在艙外的左舷才最安全,而且這裡比較乾燥。在這裡,我們坐在艙門外靠著艙壁擺放的罎子上。我們的膠捲和貴重的裝備都存放在這裡,幾乎沒有我們容身的地方了。那只鴨子和那只猴子現在都待在各自的籃子裡,就迭放在我們的私人用品上面。海浪湧入艙內,繼續大肆破壞,箱子一個接一個裂成了碎片。到傍晚時分,只剩我和阿布杜拉還能繼續睡在艙內,其他人都搬了出去,睡在柳條筐上、桅杆底下,或是艙頂上。而那艙頂已經歪斜得十分厲害,很難支撐兩三個人的重量。起初給我們做床板的十六個箱子如今只剩下三個還完整無損,兩個是阿布杜拉的,一個是我的。

  因為我們的箱子最靠近左舷,所以堅持的時間最長。不過,現在也輪到我們了。其實,我腿下面的箱子已經被砸破了,衣服和書本混雜在一起,仿佛粥裡的果肉一樣在我們周圍漂來漂去。我用腳跟小心地把一個箱蓋擱在我僅剩的那只箱子邊緣,壓在自己的腰下,然後翹起雙腳,頂著艙頂或是艙壁。這樣一來,浪頭奔湧而至時,我身下的箱子就不至於被掀翻了。這副景象極為怪異。阿布杜拉跪在艙門口祈禱了一番,然後鑽進睡袋,躺在他那兩隻完好無損的箱子上安然入睡了。我們身邊的水流聲在黑暗中聽起來異常兇暴。

  一不小心,我的枕頭滑落到水裡,馬上被在艙壁之間回旋的大漩渦吞噬了,這大漩渦什麼都不曾放過。這裡就像是大鯨的肚子,柳條牆就是鯨骨,把食物都攔在裡面,只把海水放行出去。我一把抓住漂在水裡的枕頭,還撈上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是一隻手!不對,是橡膠的手套,就是尤利做手術用的手套,它灌滿水脹了起來,就成了手的形狀。這太可怕了。我坐起來,把煤油燈吹滅了。緊接著,我的頭就撞上了艙頂,艙頂帆布裡兜著的一大片水都向我澆了下來。這下子,我小心翼翼護著的擱腳箱蓋也掉進了水裡。我僅剩的一隻箱子也被掀翻了。我爬出艙去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下雨時似乎在艙外更安全一些。船艙曾經是我們溫馨的小窩,如今,只剩下阿布杜拉還在下風一側呼呼睡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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