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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落入大海的魔掌(5)


  我們趕緊把沉重的舵槳放下海去,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大海承受它的大部分重量了。可是,船尾的水池仍沒有消失,還不時有浪花落下來補水。如果這只是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盥洗盆的話,大家都很歡迎。我們看了看船尾尖,它仍向裡彎曲著,完全沒有伸直的趨勢。為了安全起見,喬治遊到「太陽」號底下一看,才頭一回發現,船艙以後的船身已經開始下垂。不過紙莎草捆仍然很完整,也很結實,用手一擠,還會冒出許多氣泡。紙莎草船的浮力並沒有改變。只是,我們放在船尾的東西太沉了。

  我們動手把所有的貨物都從船尾搬走,船艙後面只剩下那根沉重的橫樑,它承受著那兩根舵槳和船橋自身的重量。船橋是用柱子撐起來的,下面存放救生筏的柳條箱。

  浪花還是會從右舷潑到船上來。我們又水上水下仔細檢查了一遍。顯然,「太陽」號仍然完全保持原形,從船頭到船尾都未改變,船尾最後一對桅索也是如此,它們被系在桅頂,下面好好地固定在左右兩側船舷上。可是,從這裡往船尾看,可以明顯地看出,「太陽」號後半截船身自此開始有些下垂了。

  我們又開始沉思這是怎麼回事。開始下垂的是可以自由上下活動的船尾部分,而由桅索與桅杆相連支撐起來的其他部分都完好如初。船頭還像以前那樣高高翹著。我們這只金色天鵝,依舊高傲地伸長了脖子,只是尾巴開始耷拉下來了。如果桅杆上再伸出一條桅索系著船尾,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可是,我們如果真用纜繩將船尾跟桅杆連在一起,恐怕一個浪頭過來,桅杆就折斷了。必須讓船尾自由上下擺動,可也不能讓它像現在這樣老是下垂著。我們試著在船艙兩側固定兩根纜繩,呈對角線,然後將船尾拽起來一些。我們想在船尾綁上一根粗纜繩,越過船橋護欄和艙頂,固定在前半截船身的一根柱子上。這是古埃及人加固木船的一種辦法。在有關紙莎草船的壁畫上可沒有見過這種與船身平行的大纜。可是,儘管我們用力拽這些繩子,也沒有把船身的後半截提起來。卡洛系了各種各樣獨創的結,拽著潮濕的繩索,比誰都賣力,最後兩隻手掌都腫了,就像泡過的通心粉似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每天,潑上船尾的海水越來越多。船尾尖仍舊向裡優雅地彎曲著,沒有任何要改變其形狀的跡象,但船底卻是慢慢地垂了下去。彎曲的船尾尖不但沒有用,反倒給支撐著它的脆弱的後甲板增加了分量。風暴卷起的海浪一次次地衝擊著高翹的船尾,吃水線以上也吸進了不少海水。而且船尾本來就又寬又厚,比艙頂還要高,浸了水後,現在至少有一噸重了。我們應該把它砍掉嗎?這樣做也許能讓後半截船身再抬起來。可這就好比要把天鵝的尾巴切掉,我們怎麼忍心對引以為豪的紙莎草船下這個毒手呢?

  可那些傑出的造船師,到底是用什麼辦法使船尾在空中高高翹起的呢?他們不但不用繩索將船尾吊起來,反而用一根纜繩將它向下拽到甲板上去。幸好那幾位查德造船師將那根纜繩免去了,我們至今也不感到遺憾。否則……我扔下正挖著的椰子,開始瘋狂地拽船尾尖。哎呀,我真該死!我大聲喊諾曼、聖地亞哥、尤利、卡洛,把大家都叫過來。我知道錯在哪裡了。我們都不知道這彎曲的船尾尖到底有什麼用處。這也是我們付出慘痛的代價後才可能弄明白的,因為知道這船尾尖秘密的人早在墳墓裡躺了幾千年了。船尾這特殊的拱形結構並不是為了美觀。大家都以為那根纜繩是用來拉緊船尾尖的,但它的作用並非如此。船尾巴豎著就像是一張弓,纜繩就像是弦,不是要把尾巴向下拉,而是要把後半截船身往上拉。那高高的豎琴一樣的船尾擁有強勁的彈力,是用來支撐可以自由擺動的後半截船身的,而桅索用來支撐桅頂和船身的其餘部分。為了保證這種紙莎草船能在公海的驚濤駭浪裡航行而不至於被折斷,古埃及的能工巧匠把它分成兩截連在一起。前半截靠桅杆和平行的桅索來固定,後半截可以上下擺動,但又能自己恢復原位,就全靠這彈弓和弓弦了。

  我們趕緊把弓弦上好,但已經太晚了。經過三個星期,船的後半截已經下垂不少,而且出現了一個結點,必須從上面用柳條箱或是其他什麼東西才能把它吊起來了。事已至此,纜繩已經幫不了我們了。我們是自作自受,誰讓我們和其他人一樣,以為這種拱形的船尾是古代造船匠用來修飾船身的,而沒有想到這正是他們天才的創造啊!

  尤利和諾曼站在船尾的水泡裡,瞪著一點點下沉的金色尾巴。他們突然齊聲唱了起來:

  「我們不要黃色潛水艇,黃色潛水艇,黃色潛水艇……」

  我當然也不想要!我們七個人很快全都站到船尾,齊聲唱起尤利唱的歌來。沒人把它真當回事。實際上,船身其餘部分也沒有問題,漂在水上就像香檳酒的木塞似的。於是,尤利和諾曼就動手洗起褲衩來,一邊還想著把「潛水艇」的歌詞弄得更押韻一些。

  我主要擔心的問題倒不是怕這紙莎草船最終會隨著船尾一起沉下去,而是如何維護我們七個人之間的關係。船艙只有八英呎半寬,十二英呎長,我們躺下就會一點餘地都沒有了。船甲板上又擺滿了罎子和籃子,根本沒有插足的地方。這就是說,我們一爬出睡袋,要不待在船艙左舷的避風處,要不就得爬上船橋,而那裡的面積靠胳膊就能估計出來了。不管白天晚上,大家都近在咫尺。我們就像長著七個腦袋的連體七胞胎似的成天黏在一起,每個人卻都說著各自不同的語言。我們不僅有黑人也有白人,有的來自共產主義國家,有的來自資本主義國家,我們各自的文化水平和生活水平也相去甚遠,甚至分別處於兩極。

  我們中間有兩個非洲人,我去其中一位的家鄉拉密堡拜訪他時,他坐在地上的草墊上,家中什麼家具都沒有,只有一盞煤油燈放在草墊中央。他的護照和飛機票就放在地板的角落裡。另一位非洲人住在開羅,有一間豪宅,門口柱子中間還站著東方的僕人,鞠躬將我迎進去,屋子裡擺滿了法式家具、掛毯、傳家的古董寶貝。有一位船員一字不識,卻也有一位是大學教授。有人是積極的和平主義者,也有人是海軍軍官。阿布杜拉最專注於他的袖珍收音機,給我們講以色列和埃及爭奪蘇伊士運河的消息,雖然他自己也聽得不清楚。他的拉密堡政府支持以色列,反對埃及和其他阿拉伯國家,而且現在他們已經請求法國出動傘兵,鎮壓沙漠地區的阿拉伯人,我們曾在博爾見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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