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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沿非洲海岸南下(5)


  就在這時,我和卡洛都看見一盞綠燈,又是一盞,然後是一盞紅燈。這不是陸地!這是一隊漁船正朝我們開來!他們三個人都被凍得夠厲害的,趕緊爬回被窩去了。不一會兒,三艘大船翻卷著浪花與我們擦身而過。第四艘大船關閉輪機,整個船身橫在我們前面。眼見「太陽」號就要和大船相撞,我趕緊打開手電筒,照亮船艙和船身,並用它打著信號:「『太陽號』,『太陽號』」。這艘大型漁輪才又啟動了輪機,緩緩地開起來,但是速度慢得差一點就同我們撞上了。那艘大漁輪還從桅頂發出了幾個閃光信號,可惜我們都看不懂,緊接著它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喬治一直站在一邊看著,穿著風衣,披著毯子,裹得緊緊的,活像一具木乃伊。我回到艙裡,爬到床上。從船尾刮過來的風,鑽過草船的柳條牆,弄得這草船嗡嗡直響。就是把十萬根紙莎草捆在一起,吱吱嘎嘎響作一團恐怕也壓它不住。可憐我們的安樂窩與船外的肆虐也只有這一牆之隔。

  天亮的時候雲還沒有散去。這是出航的第三天了。風稍小了些,可是海浪卻更加洶湧了。讓人高興的是,雖然波濤翻滾,卻只是將我們往上托。我們的草船像是個皮球,被大海小心翼翼地托著向前推進,不論浪頭多麼兇險,卻沒辦法打濕甲板,船上所有的貨物還都是幹乾爽爽的。我們沒有帆也沒有槳,沒有六分儀,更不知道方位,也看不見陸地,這一天過得十分平靜。我們利用這一天接好了一根船槳,還加固了一根備用圓木的中間部分,準備用它來代替那根斷了的帆桁。

  阿布杜拉忙著洗他那剃得光溜溜的腦袋,準備做禱告。他忽然停了下來,憤怒地大叫一聲。這海水肯定不乾淨!有人在這兒拉過屎,而他還抹在了頭上。原來,他那只帆布桶裡,有大大小小的黑塊在水裡打著轉。我們向海裡望去,只見無數類似的黑塊從草船兩旁漂了過去。那些東西軟軟的,像是瀝青。過了一個小時了,船兩邊還是漂著那些黑色的東西。這一定是從油輪上流出來的。我們爬到桅頂,想找出罪魁禍首的所在,卻一艘船都沒有看見。海上一整天都漂著這些黑乎乎的東西。

  中午過後,我們碰上了一條大翻車魚,那時它正悠哉悠哉地浮在水面上。後來,又突然冒出一百來頭海豚,緊緊地圍著我們,一頭接一頭地跳出水面,先跟水面呈垂直,然後旋轉一圈,十分歡快的樣子。雖然它們來得突然去得也快,阿布杜拉還是歡喜得要命。

  第四天顯然暖和了一些,大海也平靜多了。太陽穿過雲縫灑下了縷縷陽光。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能夠清晰地辨出陸地上遠山的輪廓,蜿蜒起伏,微微發藍。聖地亞哥的病情加重了,不過諾曼倒是好些了,退了燒。尤利同意他爬到艙外去曬曬太陽。由於船上沒有定時器,而且那台應急的無線電也已經無法接通薩菲無線電臺,所以我們無法知道精確到秒的確切時間,也就沒辦法準確地計算出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兩位病人有些擔心了:諾曼認為,既然我們能夠看見陸地,我們就不可能從加那利群島外圍繞過去了。非洲大陸的朱比角和富埃特文圖拉島之間是一處危險的航道,而我們正向那裡漂去。聖地亞哥從小就在加那利群島長大,也確定諾曼參閱的書上說得不錯,所有的水手都害怕朱比角。因為非洲海岸恰好從這裡轉向正南,岸邊的暗礁連著一段異常兇險的淺灘,就像一條舌頭伸進那危險的洋流之中。

  【①朱比角:北非摩洛哥塔爾法亞附近突出的一角。】
  【②富埃特文圖拉島是西班牙加那利群島(在摩洛哥西南外海)的一部分,位於大加那利島和蘭薩羅得島之間。】

  我們都坐在船帆堆上吃飯。阿布杜拉最先吃完,正打算去做禱告,卻不知怎的突然急切地叫了起來:

  「馬!馬!」然後又自己糾正道,「河馬!」

  我們都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過了一會,那些傢伙果然又浮了上來,原來是兩條巨鯨。它們用小眼睛懶洋洋地瞟了我們一眼,又自顧自地通過呼吸孔噴著水,灑出一陣陣水霧。阿布杜拉在查德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河馬,他今天真是走運了。明明是哺乳動物卻長著魚的尾巴,這可真是荒謬啊。其中一條鯨魚還翹起尾巴,彬彬有禮地揮動著向我們告別。阿布杜拉認為這是真主阿拉的神奇創造,驚訝得說不上話來了。

  第五天,我們一清早醒來,發現外面刮著凜冽的北風,海面波濤滾滾。大家都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全都穿上了。阿布杜拉凍得牙齒直打顫。五天來,就像我們計算的那樣,海浪一直衝擊著「太陽」號的右舷船板,因為我們整個航程都處於東北貿易風的地帶。正因為這樣,我們把艙門安在了對面的左舷,也就是下風的一側。我們還有意把整個船艙和較重的貨物靠在右舷一側,這樣從右舷吹來的海風鼓滿船帆的時候才不至於打翻草船。我們和所有給我們建議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行船時必須把船的大部分重量壓在朝風的一側,以免翻船。可到了第五天,我們痛苦地發現:紙莎草船在這方面跟其他任何一艘船都不一樣。這種草船恰恰應該把主要的載重放在下風的一側。因為,在受風的一側,波濤和浪花會不斷沖刷草船,所以,吃水線以上的紙草就會吸進好幾噸海水。而在背風的一側,吃水線以上的東西都還是幹的,因而分量也輕。受風一側的船身由於吃水越來越重,結果船身就往這一側傾斜過去,而不是像通常一樣被風刮得朝背風一側傾斜。

  現在當然已經來不及把船艙挪到中央了,因為它是用粗纜從底部穿過船身成十字交叉牢牢地綁住的。我們把所有可以挪動的東西都從右舷搬到了左舷,但看來還是不行。右舷吃水線以上的紙莎草一定吸進了好幾噸海水,就好像平添了一堆看不見的貨物,一路伴隨著我們,而且比我們挪到左舷的那幾百磅食物和飲用水要重得多。我們的船實際上一直是歪向受風的一側向前航行的。

  諾曼終於完全恢復了健康。我們挪東西的時候,他把那塊銅板按到水下,以便恢復無線電連系,這樣也就能知道精確的時間了。他確實有理由認為我們離陸地的距離比昨天他估計的還要近,那時我們還無法估計時間。事實上,我們正朝著朱比角的陸地徑直駛去。

  夜裡刮起了大風。狂風吹打著每一個桅杆支索,「太陽」號越來越像是要散掉了。一陣陣海浪向我們翻打過來,一陣猛似一陣。我們整夜都安排了雙崗,以免不知不覺地被朱比角的沙灘掛住。同時我們也時刻留神每一條纜繩。沒有一根纜繩繃斷,也沒有紙莎草捆鬆開。但是船橋的踏板卻死命頂著柳條艙的一角,那個角落已堆起了一層厚厚的碎草屑。聖地亞哥現在每晚都失眠,除非是累得要死,否則就連合眼打會兒盹也不能夠。身下的箱子時起時伏,船艙、船橋和桅杆都兀自搖來晃去,噪聲大作,就好比繩索夾住了上千隻貓的尾巴。整個船艙更加向右舷傾斜了,斜到了只要是側躺著就會滾動起來的程度。我們只好一排躺四個人,另一排躺三個人,因為這一邊的角落裡還放著無線電和航海設備。大家腳對腳躺著。阿布杜拉總是滾到喬治身上,喬治又滾到聖地亞哥身上,聖地亞哥就再滾到尤利身上,而尤利已經貼著艙壁,只好用膝蓋和胳膊頂著這幾個人。我把多餘的衣服都墊在了靠右舷那側的褥子下面,卡洛也這麼做了,所以我們兩人都沒有滾到諾曼和無線電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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