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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謎(1)


  「康提基」號(Kon-Tiki),是本書作者第一次偉大航行時所乘坐的木筏。一九四七年,他乘坐這個木筏從秘魯卡亞俄港口出發,歷時一百零一天,漂流四千三百海浬,終於抵達玻裡尼西亞的臘羅亞島,從而證明玻裡尼西亞人完全可能來自南美。比布魯斯(Byblos),聖經(Bible),都是「書」(book)的意思,它們都因此而得名。複活節島的草船,引發了作者對草船的興趣。由此聯想到在埃及、秘魯的那些造型與此相似的草船,難道出於同一些人之手?

  一根蘆葦在風中搖曳,我們把它折斷,浮在水面,能負載一隻青蛙。

  二十萬枝蘆葦隨風起伏,像萬頃碧綠的麥田,在岸邊洶湧翻滾。

  我們把蘆葦割斷,一捆捆綁紮起來,像一艘碩大的玉米秸草船,在水中漂浮著。我們一行七人登上船來,從埃及啟程前往美洲。眼前是漫天的沙漠,氣候幹熱,這就是撒哈拉。

  阿布杜拉說這艘蘆葦船會漂下去的,讓我放心。他不知道美洲在哪裡,但他堅信只要風向對,我們就一定能夠到達。他說只要捆綁蘆葦船的繩子不斷,我們就能平安無事。那麼,這繩子結實嗎?

  我覺得有人在推我的肩膀,把我叫醒了,原來是阿布杜拉。「三點鐘了,」他說,「接著幹活吧。」熾熱的陽光曬透了帆布帳篷。我坐起來,透過門縫往外張望,撲面而來的是撒哈拉的熱浪和刺眼的陽光。一眼望去,吸足了陽光的沙漠和一絲雲彩也沒有的天空連成一片,這是上帝創造出的最湛藍無比的沙漠藍天了,下午的陽光把整個沙漠世界照耀得金光四射。

  天盡頭現出一排金字塔,三高兩低,像鯊魚的牙齒排列開來。很久以前,在人們那麼貼近自然的時候,建造了這些與自然渾然一體的金字塔。從那時起,它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這裡。金字塔的前方有一片低窪地,那裡有件不知屬￿什麼年代的東西,那是沙漠裡的一條船,就像諾亞方舟,擱淺在荒蕪的撒哈拉大沙漠裡,遠離了波浪和海草。那就是「紙船」,一種用紙莎草做的船。金色的紙莎草被紮成捆,綁成船的形狀,有船頭,有桅杆,就像是斜掛在藍天上的一彎新月。

  阿布杜拉已經往那邊走過去。兩位黑得像煤炭一樣的布杜馬人,裹著飄逸的白色長袍,正在往船上爬呢。穿著彩色衣袍的埃及人,正拖拽著一捆捆新鮮的紙莎草。我步履蹣跚地走在熾熱的沙子上,像是剛剛從千年沉睡中醒來似的。是我想出了這個荒唐的主意,要復興早就被人們廢棄了的造船術,看看這種用紙莎草紮成的船能否抗擊大海的洶湧波濤,從非洲大陸駛向美洲。

  我的帳篷外是滾燙的沙子,一座座金字塔,還有大堆大堆被太陽烤幹的紙莎草,又幹又脆又易燃的紙莎草。人們把這些紙莎草拖給那些負責去殼、剝皮的造船工。船工們正在造一艘紙莎草船。按照布杜馬方言,他們稱這艘船為「卡代」。船工們深諳此道,用手指和牙齒靈巧地挽好繩套,捆住紙莎草,只有行家才能如此嫺熟。「就是一艘紙船。」尼羅河穀紙莎草研究會的人們這樣說。因為在他們那裡,人們把紙莎草浸泡在水裡,然後再把它敲打成皺巴巴的紙張,為的是向遊客和科學家們展示世界上最古老的學者是在什麼樣的材料上用象形文字書寫傳記的。

  紙莎草的花莖鬆軟多汁。小孩子也能把它折彎,揉碎。幹的紙莎草像柴火杆似的啪啪作響,像紙一樣能燃燒。一天早上,一位上了年紀的阿拉伯人手裡拿著一根紙莎草擺弄了半天,然後氣哼哼地把它甩在沙地上,吐唾沫:「就這麼個東西,連只釘子也釘不住。它不過就是一棵草嘛,怎麼能在這上邊固定桅杆呢?」這位老人精通造船技術,專程乘公共汽車從塞德港趕過來,為我們這條船艦安裝桅杆和其他裝備。他氣壞了,搭上班車就回港口去了。是我們在和這位誠實的工匠開玩笑,還是現代人已經不知道用這樣的材料如何造出一艘可以航渡的船?你對他解釋說,大沙漠裡那些遠古墓室的牆壁上畫著許多這種紙莎草造的船,他會說,那些墳墓裡的畫上還有長著鳥頭的人和長著翅膀的蛇呢。

  現在該怎麼辦?船總得有桅杆呀。我們中間三位來自非洲腹地查德湖的黑人朋友斷定那個船匠是個傻瓜,他絕對沒見過一條像樣的卡代,因為卡代都是用這種紙莎草做的。不過他們也從來沒見過有桅杆的卡代,那我們為什麼要桅杆?如果想劃水過河,可以用槳。他們說查德湖已經很大了,海也不會比它再大了。他們只管繼續埋頭用繩子把紙莎草捆綁在一起,全然不為其所動搖。這是他們的強項。那個從塞德港來的阿拉伯人虛張聲勢,其實什麼也沒見過,他從來沒見過卡代。

  【①查德湖:位於非洲中部奈及利亞、尼日、查德和喀麥隆共同邊境的一個湖。海拔二百八十公尺,水域面積一千五百四十平方公里,雖在沙漠中,卻是個淡水湖。】

  我又回到帳篷裡,從檔案裡翻出那些古埃及船模型和圖紙的草稿和照片。沒錯,紙莎草船上確實沒有釘子。桅杆是用一種特別的方法固定上去的,用繩子把一塊又厚又寬的木板固定在紙莎草捆的頂端,這是安置桅杆的地方。然後人們把桅杆放在這塊結實的木頭上,再用繩子把它捆牢。我把圖紙推到一邊,躺在靠帳篷一面牆堆放的繩子和帆布上。這裡稍微涼快點,我能思考一下。我到底是在幹什麼?我有什麼理由認為尼羅河三角洲之外也通用這種造船技術?我對自己承認,這種懷疑既出於直覺,更出於正在發生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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