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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黎明時分大逃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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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芙很興奮地宣佈:「我們現在有羊奶可以喝了!」姆姆笑彎了腰,不斷搖頭——公羊是擠不出羊奶的!裡芙拿出香蕉喂羊,結果羊真的吃了。入夜之前,這頭野生動物已經放鬆心情,不再怕生,小腹被水果和山芋葉塞得鼓鼓的。我們已經擁有第一隻馴服的動物朋友。我們叫它麥塔(Maita),意思是「白色」。 幾個星期過去了,我們每天都過得充實又豐富,每個月都是一個令人滿足的階段。這裡沒有商店,沒有市場,沒有中介商,沒有消費。唯一需要花費的,就是時間和體力,以收割每天飲食所需,不但可以一路搜集動物和手工藝品,還有時間休息和娛樂。這塊土地上的蝸牛和昆蟲,與山脈另一側海岸上的有很大的不同,不過,前人留下來的工具和屋子的平臺是相同的:石斧和石臼、凹槽式魚網鉛錘、章魚誘捕器、貝殼刮刀和被蟲蛀的木雕。 穿孔的石盤是一種常見的工具,也是老泰唯一認不出來的手工藝品。我們也曾在歐摩瓦發現過許多,卻沒有人能告訴我們那是什麼。它們看起來像南美洲的某種紡紗輪,但是,當初歐洲人發現玻裡尼西亞人時,他們並不懂紡紗或織布的工藝。儘管如此,歐洲人發現棉花生長在玻裡尼西亞的許多島嶼上,特別是在馬克薩斯群島,那真是個令人震撼的事實。傳教士因為在大溪地發現可供紡紗的棉花而感到意外,並鼓勵玻裡尼西亞人收割棉花,以便出口。但是島民並不想這麼費事,因為在溫暖的氣候裡,他們只需穿上束腰布或將樹皮打平後製成的斗篷。 有沒有可能是把菠蘿引進玻裡尼西亞的人,同時也把棉花帶過來,並利用石盤紡紗,一直到後來利用「tapa」樹皮做衣服的玻裡尼西亞人來到馬克薩斯群島為止?不管島上的棉花有多少,是野生品種或人工種植的,原來一定是生長在與玻裡尼西亞地區相對的南美洲。最近十年,有一群棉花遺傳學者開始慎重研究全世界的棉花品種,當哈金生(Hutchinson)、希洛(Silow)和史帝芬(Stephans)三人出版他們的著作時,我早已經回到歐洲。他們提到,在馬克薩斯群島發現的前歐洲時代的棉花,是來自前哥倫布時代美洲農民耕種的棉花田。全世界的棉花品種都有十三個染色體,而在墨西哥和秘魯的前哥倫布時代文明,曾經讓一種有二十六個染色體、可紡織的長棉絮雜交。這種人為栽培的美洲棉花在歐洲人到達前,曾經傳到玻裡尼西亞地區野化生長,甚至在孤寂的歐維亞河谷中也有。 不過,當時我卻忽略了這項發現,沒有在叢林內採集這種棉花,也沒細看過老泰如何利用這種植物,或發揮智慧使用那些穿孔石盤。 一天傍晚,回到我們的高腳屋之後,我躺在屋裡思索著:在我們之前,早期住在這個河谷的水手到底從何而來?我開始發現更多的問題。原本我只把他們的起源地歸納為印度尼西亞,那是另一個遙遠的地方,有著與此地截然不同的文化。而根據夏威夷主教博物館自然人類學家沙立文(L.R.Sullivan)的研究,其實我很清楚,在各種文化特質研究中,印度尼西亞人、馬來人與玻裡尼西亞人幾乎是完全不同的。沙立文是當代這個研究領域中的權威。 突然,我中斷沉思,恢復清醒。我聽到一些不尋常的聲音。遙遠的狗吠聲!我又聽到河谷上方遠處的狗吠聲! 老泰正站在淺淺的河裡,要用一片大葉子為我們盛熱騰騰的晚餐。兩隻狗原本站在他腳邊,現在卻停止對他亦步亦趨,反而轉過身,抬頭響應牠們的遠親所發出的野性呼喚。 有些人正朝這裡而來!因為我們從未看過或聽過歐維亞河谷裡有野狗。我想起下午曾聽到懸崖上方有人聲,當時我正在河谷裡砍柴,並相信那只是錯覺。 一群黑白相間的雜種獵犬,伴隨著一堆男女老少從樹林間出現,來到椰林海灘上。老泰的狗吠聲節節升高,愈來愈高亢。那群人既呼喊又招手,還有人對我們行禮。他們是我們在歐摩亞的好朋友維歐和塔希亞皮提亞妮,以及另一對夫妻和一堆孩子。在他們之中,我們還認出小淘氣帕荷——派奇奇的兒子。這平靜的河谷因為呼喊和笑聲,頓時變得吵雜。 顯然,不是因為歐維亞的風很棒,才吸引這群不速之客翻山而來。我們曾經希望住在另一岸的人把我們遺忘,但是現在,我們希望這些訪客不要回去,以免把我們在這裡逍遙生活的事傳出去。當老泰懇求他們留下來時,我們衷心支持老泰的說法:歐維亞的風很棒,也有很多豬,河谷裡有麵包果,山丘上有野生菠蘿「faa-hoka」,為什麼要回到歐摩亞那些病人的身邊呢? 一隻新烤的乳豬從老泰的地底烤爐拿了出來,而「poipoi」生麵團也準備好了,所有人要吃的食物都準備妥當。這些新到的訪客帶著孩子和一群狗,走向圍繞在老泰住所旁邊的石桌。當乳豬被狼吞虎嚥得只剩下骨頭時,我們從木屋下方的架子空隙,看到他們全都爬進了老泰空著的客房。 這些新客人決定留下來,但他們不蓋房子,而是住老泰的、吃老泰的。在我們接待過的來自另一岸的客人中,他們可能是最好的一群,友善、健康,而且長得特別好看。維歐是這個島上最棒的獵人,雖然老泰飼養的半野生豬只幾乎消耗殆盡,但是河谷裡還有很多。維歐的狩獵裝備就是那群狗,以及一捆結實的木槿樹皮繩索。其他人則是爬樹專家,可以爬上老泰無法攀附的樹木;在提供大家新鮮的魚肉和海鮮方面,他們的技巧好得不可思議。河谷以前的美好時光好像又重新回到眼前。孩子在叫,婦女在笑,老泰很高興,大家都很開心。我們一起工作,分享一切。 有好幾天,海面意外地十分平靜,以致我們可以潛入浪花裡游泳。雲朵也改變方向飄到側邊,不過只有幾天的時間,它們又恢復正常的方向。 帕荷和其他孩子擅長抓章魚。他們通常生吃章魚。老實說,把章魚切成小丁,浸泡在檸檬汁裡放上一夜,那真是一道精緻美食。但是他們捉弄我們,要我們把章魚活生生吃下去。他們生吃章魚時,章魚還扭動觸鬚纏繞在他們的脖子上。這般恐怖的惡作劇,讓我們看得直發抖。當一支乾草碰觸到裡芙的腳掌後,姆姆很高興地發現原來裡芙怕癢。她拿了一片銳利的火山岩薄片,在自己腳底切下一層皮來嚇裡芙。她腳掌的皮膚厚得像皮鞋的皮革。 夜裡,大家圍繞在營火旁,一起吟唱老泰教我們的那首古老旋律。我們靜靜聽他述說在這河谷的童年往事。那時,島上還有規矩嚴格的學校,在懲罰的威脅下,他們必須朗讀過去的神話和傳統,利用口述的方式來學習。當時,只要國王娶了他們的姐妹,男人就會更接近神明。許多海龜棲息在海邊,而人們就住在納塔胡山頂上。而今,在那上頭,人們什麼也找不到,只看到一些奇怪的垂直小徑,一路延伸到地底下的一些空房間。時光已經改變了法圖希瓦島。老泰的心裡似乎默默期望,借由我們的歡聚讓時光回到從前。他似乎比以往更有精神和活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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