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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經地獄進入遺忘之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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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河邊,坐下來享受那令人愉快的溫度。火山早就不在了。我們坐在一塊寬大光滑的石板上,看著奔流的河水,欣賞那有韻律且永無休止的演奏。滿布青苔的樹幹上還有其他的音樂家:一些雀鳥發出啁啾鳴叫,似乎和河流的聲調作了最完美的搭配。在河川交會處,溪水流動的速度和我們離開前下大雨的流速一樣快。土壤依舊柔軟潮濕,大樹旁的泥土中有一棵白色大蕈菇,它長得很快而且堅挺,把旁邊的石頭和泥土都推開了。我用大拇指輕輕碰觸,它立刻倒了下去。雖然如此脆弱,它卻能夠用頭頂開所有障礙物。這位地底來的訪客有一頂白帽子與光滑潔淨的脖子,從土裡長出來卻好像沒有碰到泥土似的,出淤泥而不染。 蕈傘下多層蕈折已經張開:那是一個稠密的繁殖系統,沿著蕈柄呈放射狀。幾天前,這位美麗女郎的身材不過像她的毛孔那麼細小,而或許明天她就會停止長大。到底是哪一種比原來的生長力更強大的力量,讓這株蕈停止長大呢?是什麼力量阻止它變得像雨傘或馬戲團的帳篷那麼大?為什麼法圖希瓦島的各種物種,都無法違反周圍環境的自然平衡法則,而且不會征服同類,把全島變成像蒙田島一樣的荒島? 如果我剛從大學畢業,一定會依照教授教的答案告訴裡芙:染色體可以維持一定的法則,避免混亂。活的細胞體能夠自行分裂成千億個不同種類的細胞體,並靠染色體來引導正確的方向。一個成長生物體的特定器官、生長模式和大小,都達到一定的程度時,染色體的計劃就已完成,細胞會自動停止分裂,由細胞自行分裂出來的上億個細胞便算是完成任務;動物的角、腸子、牙齒和尾巴都能夠同時運作時,染色體就等於大功告成。 可惡的蚊子又在四周像雲朵般聚集,我們站起來穿衣服。真希望染色體在組成這些長鼻子的飛行惡魔時,不要那麼成功! 我們拿起輕便的裝備,走回小徑。我們很高興地發現,沿著小徑的樹叢中,竟然還有熟透的番石榴。或許因為我們離開後就一直下著大雨,河谷很少有人往來。當然,那也是因為威利和艾歐恩已經把稻米和麵粉帶回來的緣故。 我們走近在皇室故居邊的空地。裡芙因為口渴,回頭走到皇后泉喝水。當她停下腳步,把一種像雨傘的植物推到一邊時,一種叫「poto」的野貓從大葉子間沖了出來。 就在附近,我們可以看到綠色叢林裡那棟竹子編造的黃色竹屋。我愛這個地方,愛這個河谷!在這可以得到熱忱招待的荒野中,我從來就沒有這麼快樂過。綠葉之間充滿各種讓人身心鬆弛的元素。我們可以確定,這熟悉的環境仍然是整個生物時鐘運轉的一部分,自然依舊是主宰。但是,在輕帆船和商用帆船抵達之前,我們必須留意潛伏在周圍環境中的不知名的疾病。 我們的小屋就在那裡,旁邊是沒有牆面的廚房,地面仍然泥濘不堪。讓我們感到高興的是地面沒有腳印。 但是——多麼大的改變啊! 裡芙站在我身邊,一大片蚊子在我們四周圍繞,我們快步走到屋前。正面的牆壁,有一部分已經被冒出頭的巨大香蕉葉與其他重新長出的植物遮蔽。這叢林開始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奪回被我們清理出來的空地。我們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發現萬物好像都要從土裡彈出來似的。我們到底是才離開一陣子,還是已經一年了? 裡芙用喊叫聲響應我,她也注意到我正在注視的東西——我削尖的四根支撐廚房屋頂的柱子,竟然也長出樹枝和葉子了! 我試著推開房門,但整個門框已經彎曲。讓人吃驚的是,我試著推了一下那面美麗的金黃竹牆,竟然可以穿破,仿佛它是用紙糊成的。我向裡頭探視,破碎的東西從倒塌的頂端垂掛下來,吊掛得滿屋子都是。進入屋內,只見蜘蛛和蜈蚣爬滿整片牆壁。竹子的粉塵再度出現,如果我們摸到脆弱的牆壁,粉塵就會掉到頭上,像一層層雪花或沙漠中的沙粒,覆蓋著我們手工製作的家具、躺椅,以及收藏在屋內的石器、石像和骷髏頭。 沒有人進來過,我們的考古學和動物學標本都安然健在,但是我們已經沒有房子可住,只剩下這片叢林蓋頂。 我們把那箱頭蓋骨和其他財產從傾倒的屋里拉出來,希望牆面完全倒下時,這些東西不要被發現。我們在岩石間找到一個乾燥的貯藏處,把它們藏了起來。我們祈求此時不要下大雨,以便讓我們在屋前的空地上,趕緊用樹枝搭成一個粗糙屋頂,上頭再蓋上傘形葉子。然後,我們很小心地張開那具舊蚊帳,躺在一層厚厚的羊齒植物鋪成的席子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打在我們四周的黑暗裡。 §放棄叢林 清晨來臨時,我們全身濕透。雨已經停了,泥濘和蚊蟲仍圍繞在我們四周。這棲身之所畢竟只是暫時的。我們開始在舊址建造新的竹屋,但同樣的事情仍會再度發生。此外,一直待在此地的泥沼中也很危險。我們的腿可能會再染上那種叫「fe-fe」的疥瘡,而蚊子也會夾帶象皮病的病媒——絲蟲——前來。 裡芙建議:「我們應該像島民一樣放棄叢林,住到海邊,因為那裡的風會把蚊子驅散。」我同意了。但是我們必須逃往另一個河谷,因為島民有很多疾病,我們無法住到海邊的村子和他們一起生活。 我們向派奇奇求助,將我們的困擾告訴他。但他只堅持著——他的家就是我們的家。提歐帝似乎瞭解我們的心思。他說,如果我們想逃離蚊子,就必須試著翻過陶奧烏何山脈。在這個島的另一側,從東邊吹來的季風比較強,昆蟲會被趕到河谷濃密的灌木叢裡。 不管是提歐帝或派奇奇,都不曾翻過山到另一岸去,但是維歐卻去過。他向我們確定,那兩座山是陶奧烏何山和納馬納山(Na-mana),彼此相連成一堵巨大的牆壁,把多風的東岸河谷與受屏障的西海岸隔開。哈納瓦維河谷和哈納胡瓦(Hanahoua)河谷之間如針孔般狹小的道路已經不通,唯一可使用的通道在中央高原,那裡有一條古徑曾經切入懸崖地區,一路下達歐維亞(Ouia)。歐維亞是另一岸最大的河谷,山崩雖然把通道沖掉大半,但只要小心行走,還是可以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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