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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切斷文明臍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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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航回大溪地之前,提列歐拉號從努庫希瓦島出發,向南造訪其他小島。這艘船靠帆航行,但有一具輔助引擎以備無風時的需要。由於大浪會沖刷到甲板上,於是所有人在甲板上方的雙層船艙艙頂睡成兩排。我們睡的這排有一條普通繩索繞過胸前,穿過臂下,以應付船身激烈晃動。 島上的海岸很滑,我們在大白天安頓好肚皮的需要,然後帶著望遠鏡穿過深邃的叢林。對最細微的事我們也深感興趣,因為其中一個島嶼將成為我們的家。這裡的環境美麗而特別,但是也很嚴酷,有時黑暗更令人感到恐懼。 當我們仿佛著迷般直盯著眼前的希望之地時,布蘭德也盯著我們。我們在這巨大的景觀中顯得渺小。然而,似乎被某種咒語迷住了似的,我們與這塊土地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環境惡劣,令人難以忍受,」布蘭德說道,「重重的叢林和山脈,似乎會把你們擠壓得極為渺小。」他希望我們和他一起回大溪地,但是我們婉拒了。 我們的下一個造訪點希瓦瓦島,是這個群島的第二大島,而最後一站則是法圖希瓦島。布蘭德強烈建議我們離開,那將是我們與外界連系的最後一個點,島上只有一個小型的單人操作的無線電站,一名法籍警官,一名英籍商店主人,還有一名大溪地男護士。此外還有一個歐洲人,他是挪威籍的椰子栽種者,住在島上另一端的谷地。畫家高更在那裡度過了餘生,我們被帶去參觀他孤零零的墓地。接下來我們什麼也沒做,只是想著這個曾經在地圖上環視過的小島。 第二天早上,我們在一個安全的水域上醒來,在法圖希瓦島高聳的山脈下方滑行。這座島的形狀像豆子,從北到南,被兩個從背風的西岸延伸來的主要谷地縱向分割,谷地則狀如尖銳的梳子。 當我們接近北部海岬時,布蘭德船長低聲問道:「你們想在哪裡上岸?」他承認他對這個島一無所知,他的地圖也毫無幫助——那古老的航海圖上只標示了海岸線,以及兩個主要的海灣可供下錨泊碇,其他細節說明則付之闕如。情勢如此,我們只好逼近海岸航行,沿途挑選上岸地點。 帆已經降下,帆船利用引擎緩速前進。我們慢慢靠岸。尖峭而光禿的懸崖聳立在我們上方,直挺挺地迎著水花四濺的大浪。向前航行時,如窗簾般的山脈似乎被拉開,一個又一個宜人谷地展現在我們眼前,隨後又彎彎曲曲地消失在島嶼深處。在海上,叢林的氣息再度撲向我們,那氣味甚至比先前更強烈。法圖希瓦島像一個堅固的磐石溫室。 布蘭德和希奧多德站在船舷欄杆旁,我們和一名船員以玻裡尼西亞語交談,他似乎對法圖希瓦島十分熟悉。我們想問他,在哪裡上岸能找到最適合生存的地方。我們的第一項需求是飲水。正問到這個問題時,一個壯觀的谷地展現在我們眼前,看來像是人工打造的劇場舞臺,兩端各有一排側簾頂著綠色的森林。那神奇的簾幕映著綠地,勾勒出奇特的輪廓,藝術家以三夾板切割出來的舞臺造型和效果,似乎也比不上這經千百萬年雨水和風暴創造出來的搖搖欲墜的紅色石灰岩壁。散佈著大圓石的海灘上方,有一排茅草屋頂的小竹屋散佈在棕櫚樹林間,依稀可辨。那是一個適合獨木舟的避風港。 「哈納瓦維(Hanavave),」布蘭德對著陸地點頭示意,「這裡的河流水量充沛,整個河谷盛產水果。根據這傢伙所說,這裡住了大約五十位原住民,全都住在同一個村子。」 裡芙為此著迷,急著想立刻上岸。但是布蘭德搖搖頭。 「這裡的氣候條件有礙健康,」他說,「這個河谷很潮濕,空氣中充滿水氣。原住民深受各種疾病之苦,你們也可能會受感染。象皮病(Elephantiasis)正在哈納瓦維肆虐。」 我們因害怕而沉寂下來。當我們通過時,哈納瓦維戲劇般的簾幕被揭開,我們從未見過比這裡更美麗的自然景觀。利用短短的休息時間,我們審視了剛剛經過的峽谷和開闊溪穀,那裡長滿了豐富的叢林植物,但是谷地太小,無法確保是否有充裕的水果可供我們維生。一片親切的海灘迎向我們,黑沙灘上矗立著長有果子的椰林。 玻裡尼西亞嚮導向我們解釋,這裡沒有可飲用的水源。 我們經過一個個小河谷,每個谷地都被岩壁和懸崖阻隔,它們的環境一個比一個艱困。每個谷地不是缺水,就是如大峽般深邃黑暗,或是生活條件太過惡劣。 有個很小的谷地擁有一座瀑布,是我們的另一個希望。然而,這個叫哈那威(Hanaui)的地方住了一對原住民夫婦,他們的腿長得像河馬。我們缺乏勇氣上岸,雖然我們知道,象皮病這種絲蟲病是靠蚊蟲傳染,而不是經由人的接觸。 在前往南方岬角之前經過的最後一個谷地叫歐摩亞(Omoa),比我們在法圖希瓦島看過的所有河谷更寬廣開闊。它隱藏在拱門地形之後,位於島上的心臟地帶。雖然條件不能和哈納瓦維相比,但是這個河谷有豐盛的水果和可飲用的水。我們利用望遠鏡觀察,看到河流激起水沫,翻越過一個大圓石河床,注入海灣。提列歐拉號就在那裡慢慢減緩船速。數據顯示,海灣附近住了大約上百個原住民;而更深處,還有一個完全沒有居民的谷地。 「就是這裡,沒有別的地方了!」當船錨沉到海底時,布蘭德這麼說,「你們已經看過所選擇的地方了,要跟我回去了嗎?」 「我們只看過島的下風岸。」我堅持著,並指向長長的內陸山脈,那鋸齒狀的山峰如巨龍般盤踞在島的中軸在線。「東岸怎麼樣?」 在那位見多識廣的嚮導附議下,布蘭德和希奧多德很快就向我們表明,從沒有一艘帆船曾沿著另一岸航行過。那裡沒有下錨點,也沒有可以安全放下救生艇的地方。曾經有人試過,結果船被打碎,因為沿岸巨大的海浪以無可抵擋的力量折斷了船身。其實,東海岸已因貧瘠而被人放棄,原住民部落已經滅絕,也沒有人嘗試在山脈另一邊採收椰幹。 我最後一次注視著那教人心動的綠色谷地,以及它後方高聳入雲的山峰。我想,如果想到達東海岸,只能翻山過去。 我們同意在歐摩亞登岸。救生艇已經放下,我們向甲板上的每個人道別。布蘭德最後一次嘗試勸服我們,接著他說,等他下一次被徵召開船時,一定會回來接我們,但那可能是幾個月後,也可能是一年後。洋流在船隻下方和緩地起伏,海浪流進這個開闊的海灣再回流出去,我們在南方岬角可以看到和聽到的兇暴海浪,正拍打在黑色的火山熔岩上。強壯的原住民操槳手合力搖著槳,四名玻裡尼西亞人從船舷跳入水中,扶住船身,另四人則幫我們拿著行李,涉水走上岸去。拍岸的海浪和暗流可能會傾覆這艘小船,我們很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後,八個人坐回他們的四塊船板,再深深地劃著槳,回到提列歐拉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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