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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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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星期過去了,我們沒有看見船的蹤跡,也沒有看見什麼漂浮的東西可以說明世界上還有別人存在。大海全是我們的,地平在線所有的大門都敞開著,真正的和平和自由從穹蒼飄飄下降。 空氣中新鮮的鹹味,圍繞著我們的一片潔淨的碧藍,似乎把我們的身體和靈魂都洗乾淨了。對於我們在木筏上的人說來,文明人類的大問題似乎是虛假的——好像是人的頭腦的邪惡的產物。只有大自然最重要。而大自然像是不理會這只小木筏,又像是認它為一個自然物體,它並沒有破壞海的協調,而是像鳥和魚一般,和水流大海適應了。大自然已經不是要和我們為難的、可怕的敵人,卻成為一位可靠的朋友,始終不懈地、確定不變地幫助我們前進。風和浪推著、送著,在我們下面的洋流拉著,直向我們的目標而去。 無論在哪一個尋常日子裡,如果有一隻小船出海航行到我們這條路上,就會發現我們在帶著小白浪花的波浪上靜靜地上下漂動,貿易風吹起橘紅色的帆,一直駛向玻裡尼西亞。 船上的人還可以看到,筏尾上有一個棕色長鬍子的人,沒有穿衣服,他不是拖著一條糾結的繩子,用盡力氣和長櫓鬥爭,便是(如果是好天氣)坐在木箱上,在大太陽裡打盹,懶洋洋地把腳趾搭在櫓上。 如果這人不是班德,那班德就正俯臥在竹屋門內,讀著他那七十三本社會學書籍中的一本。班德曾被派為膳務員,負責弄好每天的糧食。不論何時何地,總可以看到赫曼——帶著測量氣象的儀器爬在桅頂上,戴了潛水眼鏡鑽在木筏下面檢查龍骨板的情況,或是在木筏後拖著的橡皮艇裡,忙著弄氣球和古古怪怪的測量器具。他是我們的技術組長,負責氣象和水路的觀察研究。 納德和陶斯坦總在忙著弄被打濕了的乾電池,擦拭焊接的鐵片和周圈。他們需要運用大戰時的全部經驗,才能在離水面一英呎之上,浪花和霧露之中,使那小小的電臺工作不輟。 每天晚上,他們輪流把我們的報告和天氣觀察所得發送到空中,由碰巧的無線電愛好者收得,轉送到華盛頓的氣象研究所或者其他地方。艾立克常是坐著補帆,編接繩子,或者雕刻木塊,畫長鬍子的人和怪魚。每天一到中午,他拿了六分儀,爬上木箱,看著太陽,算出我們從昨天起走了多少路。 我自己要寫航海日誌,寫報告,搜集浮游生物,捕魚,照相,也夠忙的。每一個人都有他一定的責任範圍,誰也不打擾別人的工作。一切艱苦的工作,例如掌舵和燒飯,都平均分配。每人掌舵每天兩小時,每夜兩小時。誰當廚師是根據一張值日表。筏上的法律和規則不多,只有:夜裡值班掌舵的人腰上一定要圍一條繩子;救命的繩子必須放在一定的地方;吃飯都要在竹屋外邊;「方便場所」只能在筏尾木料的盡頭。如果筏上要決議一項重要事件,我們便依照印第安人方式,召開一次會議,大家商量之後才能算數。 「康提基」上的一個尋常日子的開始,是前一晚的夜班把廚師叫醒,他睡眼惺忪地爬到晨暉照耀、露水凝結的甲板上,先把飛魚撿起來。按玻裡尼西亞和秘魯的吃法,都是把魚生吃的,我們是在一個小火爐上煎了吃。火爐放在竹屋門外,緊拴在甲板上的一口空箱的底層。這口空箱是我們的廚房。 東南貿易風總是從另一方面吹來,吹不到這廚房。只有在風浪過於向爐火耍弄神通的時候,火才會燒著木箱。有一次,廚師睡著了,整個木箱成了一團火,火延燒到竹屋的牆上。煙竄進屋子,牆上的火很快被撲滅了。因為,歸根結柢,在「康提基」上取水,我們不用走太遠的。 煎魚的香味難得會把竹屋裡打鼾的人喚醒。因此廚師必須用叉子去刺他們,或者高唱「早飯好了」,聲調毫無板眼,誰聽了都受不了。如果木筏旁邊沒有鯊魚翅,那當天第一件事是跳進太平洋,趕快遊一會兒,爬上來在筏邊露天吃早飯。 筏上的伙食不算壞。烹飪分成兩種,選單不同,一張選單是貢獻給軍需官和二十世紀的,另一張是貢獻給康提基和五世紀的。陶斯坦和班德是第一張的試驗人,他們的糧食限於小包包的特種口糧,就是我們塞在木料和竹甲板之間的那些東西。好在他們素來不愛吃魚和海味。每隔幾個星期,我們解開捆住甲板的繩索,拿出緊拴在竹屋前的、新的給養來。硬紙盒外面那一層牢牢的瀝青證明起了保護作用。旁邊那些密封的罐頭,被經常沖洗我們糧食的海水鑽進去泡壞了。 康提基當初航行過海的時候,並沒有瀝青或者密封的罐頭,但是他並無嚴重的糧食恐慌問題。在那個時代,人們的給養也是包括他們從陸地上帶去的東西,以及在航行中他們能取得的東西。我們可以這樣假設:康提基在的的喀喀湖畔被打敗後,從秘魯的海邊啟航時,他心裡存著兩個目的。作為虔誠崇拜太陽的民族的神的代表,很可能他冒險啟航出海,跟著太陽走,希望找到一片新的更和平的國土。他的另一個可能性,是駕著艇筏,沿南美洲的海岸行駛,想找一個他的迫害者達不到的新國家。他離開了危險的、怪石嶙峋的海岸,逃脫了岸邊敵對的種族,會像我們這樣,容易成為東南貿易風和亨伯特水流的俘獲品。借著大自然的力量,他會完全順著這同一的、大大的半圓圈,漂向日落之處。 不管這些崇拜太陽的人在逃離祖國時的計劃如何,他們肯定是為這次航行替自己準備了給養的。他們的原始食品中最重要的是肉乾、魚幹和甘薯。駕駛木筏的人從秘魯荒涼的海岸出發時,筏上帶了充足的飲用水。他們不用瓦罐,多半是用經得起碰撞的大葫蘆;而更合乎木筏上用的是大粗竹子。他們把竹子中間的隔子都打通了,在一頭開個小洞,灌進水去,再用塞子或者松脂、樹脂堵住洞口。三四十根這樣的粗竹子,可以拴在竹甲板下的木筏上,既曬不到太陽,又常有海水沖涼——海水在赤道水流中的溫度大約是華氏七十九度。這樣的貯水,比我們在全程中所用的水要多一倍。並且還可以多帶,只要在木筏底下水裡多拴幾根竹子就行了,既不重,又不占地方。 過了兩個月,我們發現,清水敗壞了,帶有怪味。但是這時候早已過了少雨的洋面,新到的區域不時有傾盆大雨,保證飲用水供應無缺。我們每人每天配給滿滿一夸脫①水,常喝不完。 【①一夸脫約為3.8公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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