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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對阿古-阿古的看法(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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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們把事實擺出來,兩者都可信。但是,如果他們相互輕視對方的根據、觀點,而各自獨立解決整個難題,兩者均不可信。這是純研究的力量。」我說。 「這就是它最大的缺陷。」我的阿古-阿古說,「很多專家為了進一步深入研究自己的課題,縮小研究領域,並且逐步往深處鑽研,直到鑽進牛角尖,各搞一套,互不聯通,好像尋覓寶藏者隻身鑽入深洞,一心求寶。但是,他們卻都把自己通過艱苦勞動所發出的寶貴成果從洞底送到地面。應該有一類專家——我們就唯獨缺少這類專家——在地面上靜候。他們不必深入任何洞穴,而是待在洞口,綜合送上地面的各種數據和數據,做出結論。」 「這正是阿古-阿古該做的工作。」我說。 「不,這是科學家的工作。」我的阿古-阿古反駁道,「不過,我們可以給他提供一些啟發性的提示。」 「我們正在談論馬來人與短耳人之間可能存在的聯繫。」我說,「如果語言學家認為他們之間是有聯繫的,而種族學家卻反對這種說法,那麼,作為阿古-阿古,你持什麼態度呢?」 「如果語言學家認為,紐約市哈萊姆區的黑人和美國猶他州的印第安人是來自英國的,那麼,我就支持種族學家的意見。」 「讓我們專門討論太平洋上的事情吧。如果輕視語言學家的結論,那是不明智的。語言本身絕不會隨風傳播開。」 「語言是以迂回曲折的方式傳播開來的。」我的阿古-阿古說,「當然它們不可能頂著風傳播。由於馬來人沒有直接去玻裡尼西亞,不管他們的遷移方向是東還是西,或是更迂回曲折地取道北太平洋沿岸,他們在途中一定遇到過某些奇異的事情。」 遠處山谷中奔馳著一位孤獨的騎手,他是從泰奧海伊村翻山越嶺歸來的考察隊醫生,帶著一袋裝有血樣的試管。他在我們到過的島上,搜集各種血樣。酋長、長老和當地行政當局,都幫他挑選那些仍被人們看做是血統純正的人。我們把這些血樣裝進放滿冰塊的保溫瓶裡,從大溪地島空運到墨爾本的聯邦血清試驗室。下一批血樣將從巴拿馬用飛機送出。平托號已經帶走了第一批。這些島嶼上的土著居民的新鮮血液的血樣,如此完好地保存起來,運送到實驗室,因此所有遺傳基因都可得到研究鑒定,這種做法是前所未有的。從前,只有A、B、O型血液,證明玻裡尼西亞的土著部落缺乏強性的遺傳因子B,所有美洲印第安人也幾乎缺乏因子B,而東南亞所有民族中,從印度、中國到馬來半島、美拉尼西亞和密克羅尼西亞的各個民族中,因子B是顯性的。 「我真納悶兒,血液能向我們說明什麼呢?」我對阿古-阿古說。當時,我並不知道西蒙斯博士及其同事對我們的血樣進行迄今為止最為徹底詳細的分析,我也不知道他們將發現能直接證明玻裡尼西亞人是美洲大陸上的後裔的所有遺傳因子,同時清楚地把玻裡尼西亞人同馬來人、美拉尼西亞人、密克羅尼西亞人及西太平洋的亞洲各民族區別開來。這些東西,我連我的阿古-阿古在我最狂熱荒唐的夢幻中都沒法給我講。 我開始覺得涼絲絲的,於是就穿上衣服。我舉目向山崖瞥上最後一眼,山崖上瀑布轟鳴,涓涓流水從苔蘚中滲透出來。幾朵黃色木槿花順流飄蕩旋轉,在岸邊翻滾跳動,然後流進我們下方的密林。我也想順水流的方向返回,那樣就省勁多了。因為流動的水就是引導早期旅行者走向大洋、遠渡重洋的嚮導。 幾小時後,我們都站在駕駛台和後甲板上。我們的小船沿著陡峭的海岸行駛,巍峨的紅色山屏像巨大滑門一樣在美麗的馬克薩斯群島的山谷後慢慢合攏起來。這時,連輪機師們也走上來出神地眺望著此番景色。我們仍能看清那重迭而綿延的密林,鬱鬱蔥蔥,從山谷的陡坡上伸向海邊。那挺拔的椰子樹就像從後邊的綠色叢林中走出來,列隊站立在海灘,腿部纖細,全身舞動著,向新來的客人表示友好的歡迎,向即將離去的朋友,深表依依惜別之情。要沒有這些椰子樹,本島就顯示不出人類的文明;要沒有這些椰子樹,一切只是粗獷的美。在這般迷人的景色和芳香中,我們都陶醉了。這一切很快就會在藍色天穹邊緣融成一片模糊的景色,然後隨同太陽一起沉入我們身後的大海。 我們站在炙人的陽光下,脖子上戴著涼爽而芬芳的花環,按照當地習俗,我們得把花環拋入海中,並祝願我們重返這些迷人的島嶼。但是,我們大家都猶豫不決,不想馬上把花環拋進大海,因為落進海中花環會朝船後漂流,這就標誌著我們探險活動的結束。以前,我曾兩次把花環投入大海,並向這個南太平洋的島嶼告別。此番重來,已是第三次了。我不再懷有依依不捨之感了。 第一批花環掠空而過,落在海上,投下花環的是駕駛臺上的商船船長和助手,還有在桅杆頂部的小托爾和船上的餐廳服務員。接著就是考古學家和水手、攝影師和醫生、裡芙和我。小安奈特正同我們在一起。她站在甲板的一把椅子上,從高高的欄杆上瞭望遠方。她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花環從脖子上摘下,然後踮著腳,用盡全力,把它扔過了欄杆。 我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來,向船外望去。二十三個紅白相間的花環在我們輪船的航跡中歡快地跳蕩著。但小安奈特的花環卻不在其中,她的小花環掛在下面甲板的欄杆上了。我站在那裡注視了一陣小花環,然後,飛快地往下跑,把它從欄杆上取了下來,扔下船去,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這樣做。我滿意地環顧四周,又走上來回到人群之中。誰也沒注意到我,但我清楚地感到有人在發笑。 「你像那個市長一樣迷信!」我的阿古-阿古說。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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