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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我對那人作了什麼壞事呢?」羅傑·齊靈渥斯又問道。「我跟你說,海絲特。白蘭,自古以來,就連帝王付給醫生的最大報酬,也無法買到我在這不幸的牧師身上所花費的心血!要不是我假以援手,他和你犯下罪孽之後的頭兩年裡,他的生命便會在備受折磨之中燒光了。海絲特,因為他的精神缺乏你那種力量,挺不住你所受的紅宇的那種重壓。嗅,我完全可以揭發一項天大的秘密!只要一說出口就足夠了!可是我在他身上盡了最大努力,凡醫術能做到的,無不設法。如今他得以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全靠我的努力呢!」

  「他還不如馬上死掉呢!」海絲特·白蘭說。

  「是啊,婦人,你算說對了!」老羅傑。齊靈渥斯叫著,內心的火焰在她眼前燒得一片血紅。「他不如馬上死掉!他遭的那份罪還沒有一個活人受過呢。而且這一切的一切全都讓他最惡毒的政手看在眼裡!他已經意識到我這個人了。』他已經感覺到有個像是詛咒的勢力始終在他身邊徘徊。他通過某種精神的感覺——造物主從來沒有造過象他這樣敏感的人——得知,拉扯他心弦的並不是什麼友誼之手,而且還知道,有一雙好奇的眼睛正在窺視他的內心,一心要尋找邪惡,並且已經找到了。不過他並不清楚,那雙眼和那只手就是我的!他也有他的牧師兄弟們所共有的那種迷信,幻想著自己已被交給一個惡魔,受盡駭人的夢幻、絕望的念頭、悔恨的螫刺和無望的寬怨的折磨;像是讓他預先嘗試一下等待著他的進入墳墓之後的是什麼滋味。然而這恰恰是我的無所不在的暗影!——一個受到他最卑劣的委屈的人的最緊密的接觸!——那個人已經變得只是出於極端的復仇的毒劑的永恆的驅使才活著了!是啊,他是對的!他沒有弄錯!他肘腋邊確有一個惡魔!一個曾經有過人心的活人已經變成專門折磨他的惡魔了!」

  那不幸的醫生,一邊說著這番話,一邊神色恐怖地舉起雙手,仿佛他看到了某個不認識的怪影在鏡中侵奪了他的映象。這屬￿那種多少年才出現一次的時刻:此時,一個人的精神風貌一絲不苟地顯示在他心靈的眼前。他恐怕從來沒有象此時這樣看清他自己——這樣說大概沒有什麼不要。

  「難道你還沒有把他折磨夠嗎?」海絲特注意到了那老人的神色,就這麼問他,「難道他還沒有償還你的一切嗎?」「沒有!——沒有!他只不過增加了他的負債!」那醫生回答說;在他接下去說著的時候,他的神情不再是惡狠狠的,而變得陰鬱了。「你還記得我九年前的樣子嗎,海絲特?即使在那時;我也到了垂暮之秋,而且還不是初秋。但我的全部生活都是由真誠、勤學、沉思和寧靜的歲月所構成的,我忠實地將其奉獻給為自己增加知識,也同樣忠實地將其奉獻給為人類造福——雖說這後一個目標與前一個相比只是附帶的。誰也比不上我生活得那樣平和,那樣純真;很少有人象我那樣生活得富於裨益。你還記得那時的我嗎?雖說你可能認為我冷酷無情,難道我不是為他人著想,很少替自己打算嗎?——就算我不是溫情脈脈,難道我不是善良、真誠、正直,對愛情始終不渝的人嗎?過去的我難道不就是這樣子嗎?」

  「是這樣子的,而且還不只這些,」海絲特說。

  「可我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呢?」他緊盯著她的面孔,逼問著,同時讓他內心的全部邪惡都無保留地表露在他的外貌上。「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是什麼了!一個惡魔!是誰把我弄成這樣子的?」「就是我!」海絲特周身戰抖著說。「是我!我的責任並不比他小。可你為什麼不對我報復呢?」

  「我把你留給了紅宇,」羅傑·齊靈渥斯回答說。「如果紅字還不能為我出氣,我也別無它法了!」

  他面帶微笑,把一個指頭放在紅字上面。

  「它已經替你報復了!」海絲特·白蘭說。

  「我正是這麼看的,」那醫生說。「那麼,如今你要我對那個人怎麼辦呢?」

  「我要揭露這一秘密,」海絲特堅定地回答說。「他應該辨清你的真實面目。其結果會如何,我並不知道。但我長期以來向他隱瞞真相的這筆債,現在總該償還了——正是因為我才毀掉他的啊。至於他的良好的名聲和他在世間的地位,或許還有他的生命,予取予奪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的情況就不一樣了——紅字已經使我皈依了真理,儘管那真理如熨鐵一般火熱,深源地烙進了我的靈魂,——而他那鬼一般空虛的生活再延遲下去,我也看不出還有什麼好處,因此我也不會卑躬屈膝地乞求你的慈悲。你對他儘管隨心所欲好了!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一一對我不會有什麼好處,——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對小珠兒不會有什麼好處!沒有任何指引我們跳出這陰慘的迷津的道路!」「女人,我滿可以可憐你的!」羅傑·齊靈渥斯說,由於她表現出的絕望中有一種近乎莊嚴的氣質,連他也不由得不肅然起敬了。「你具有了不起的天賦。如果你早些得到強過於我的愛,這件邪惡就不會發生了。我可憐你,因為你美好的天性橫遭荒廢!」

  「我也同樣地可憐你,」海絲特·白蘭回答說,「因為仇恨已經把一個聰明而正直的人變成了惡魔!你還願意把仇恨從心中排擠出去,再恢復成人嗎?即使不是為了他的緣故,那麼總是加倍地為了你自己嘛!你放寬容些,把對他來世的報應交給有極處理此事的神靈吧!我剛才說過了,象目前這樣,無論對他,對你,或者對我,都不會有任何好處,我們是在這片陰慘的邪惡迷律中一起徘徊,在我們鋪撤在路上的罪孽上每走一步都要跌跌撞撞。事情本不該這樣的!由於你一直深深受到委屈,你就擁有一切極力來寬怨,你可以因此從中獲益,而且只有你一人單獨獲益。你難道要放棄那唯一的特權嗎?你難道要反對這沒本錢的利益嗎?」

  「安靜點,海絲特,安靜點!」那老人陰沉而嚴厲地回答說。

  「上天沒有賜給我寬恕的品德,我也沒有你所說的那種權力。我那早已忘掉的老信仰,如今又回到了我身上,要對我們所做出和所遭受的一切給予解釋。由於第一步走歪了,你就種下了邪惡的胚胎;但自從那時起,它也就成了一種陰暗的必然。不過,使我受到傷害的,除非處於一種典型的錯覺之中,倒不是罪過;而我呢,雖然從魔鬼的手中奪得了他的職責,但我跟惡魔畢竟不一樣。這是我們的命運。讓那黑色之花隨它去開吧!如今,你去走你的路,隨你自己的意願去處理同那人的關係吧。」他揮了揮手,又繼續採集藥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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