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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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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過死,」她說,——「我巴不得去死——甚至還祈禱過上帝要我去死,如果我還能夠有所祈求的話。不過,要是這杯藥可以致我於死地,在你眼看著我一口吞下去之前,我請求你再想一想。看!杯子已經沾到我嘴唇了。」 「那就喝吧,」他回答著,依然冷酷如前,不動聲色。「難道你這麼不瞭解我嗎,海絲特·白蘭?我的目標會如此淺薄嗎?即使我心裡想著復仇的念頭,為了達到我的目標;比起讓你活著——比起給你藥吃,讓你解除身體的危害——以便讓這灼熱的恥辱可以繼續燒燙你的胸膛,難道我還有什麼更高明的作法嗎?」他一邊說著,一邊把長長的食指放到那紅字上,那字立刻火燒火燎地像是烙進了海絲特的胸膛。他注意到她那不由自主的姿勢,微微一笑。「所以說,還是活下去吧,在男男女女的眼前,——在你確曾稱作丈夫的人眼前,——在這個孩子的眼前,承受你註定的命運吧!那麼,為了你可以活下去,把這藥吃下去。」 海絲特·白蘭無需再聽勸告,也沒有再加拖延,使舉杯將藥一飲而盡,然後,按照這個手段高明的男人的示意,坐到了孩子睡著的床上;面他則拉過牢房中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旁邊。她面對這種種安排,不由得局身顫慄起來;因為她感覺到——在完成這一切由人道或原則,或者,果真如此的話,由一種優雅的殘忍迫使他做出這些解脫她肉體上痛苦的事情之後——下一步,他就要作為被她無可挽回地深深傷害了的入來對待她了。 「海絲特,」他說,「我不對你盤詰:出於什麼原因或以何種方式,你墮入了深淵,或者寧可說,你登上了恥辱的刑台——我正是在那兒見到你的。原因唾手可尋。那就是我的愚蠢和你的軟弱。我,——一個有頭腦的人,——一個博覽群書的蛀書蟲,——一個已經老朽的人,已經把我的太好年華都用來充實我對知識的饑渴之夢了,——我與你這樣的青春與美貌已經無關了!敵生來畸形,我怎能自欺,竟以為知識和智能可以在年輕站娘的心目中掩蓋肉體的缺陷!人們都認為我聰明,如果智者有自知之明,我早就該預見到這一切了。我原先就應料到,當我走出那浩渺的莽林,步入這基督徒的居位區別,首先映入我眼簾的就是份本人,海絲特·白蘭,作為不光彩的形象,高高站在眾人面前。唉,從我們新婚燕爾,一起走下那古老教堂的門防的那一刻起,我就應該看到:在我們道路的盡頭燃著紅字的熊熊烈火!」 「你知道,」海絲特說,——儘管她十分沮喪,但依舊無法忍受剛才在她恥辱的標記上那平和的一戳——「你知道我一向對你很坦率。我沒有感受到愛情,我也不想裝假。」 「的確,」他回答說。「那是我的愚蠢!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不過,直到我生命的那一刻為止,我都白活了。整個世界都是那麼鬱鬱寡歡t我的心寬敞得可以容下好多客人,但孤寂而淒涼,沒有一處家居的壁爐。我多盼望能點燃一護火啊!看來這並非非分之想,——儘管我年老,我陰沉,我畸形,——可這種天南地北人人都可以用來溫暖自己的最樸素的福份,我也能夠享有才是。於是,海絲特,我就把你裝進了心窩:放進最深的地方,想用你給我的溫暖來溫暖你!」 「我讓你太受委屈了,」海絲特訥訥著說。 「我們彼此都讓對方受了委屈,」他回答說。「是我先委屈了你,我把你含苞的青春同我這朽木錯誤地、不自然地嫁接在一起,從而斷送了你。因此,作為一個沒有白白具有思想而且懂得哲理的人,我對你既不謀求報復,也不懷有邪念。在你我之間,天平保持了相當的平衡。不過,那個坑害了你我二人的人還活著,海絲特!他是誰?」 「不要問我!」海絲特·白蘭定晴望著他的面紮回答說。「這一點你永遠不會知道的!」 「永遠不,你是這麼說的嗎?」他接口說,臉上露出陰沉和自信的笑意。「永遠不會知道他!相信我吧,海絲特,還沒有什麼事情,——無論是在外部世界上的,還是在不可見的某種思想深處之中的——都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逃過一個對解決神秘問題孜孜以求的人的眼睛。你可以對那些刨根問底的群眾隱藏你的秘密。你也可以對那些牧師和大人們掩飾你的秘密,即使在他們象今天所作的那樣,竭力想把那入的名字從你心中擠軋出來,讓你們結伴示眾的時候,也是枉然。至於我呢,我要用他們所不具備的其它感覺來尋求答案。我要象我在書本中探索真理、用煉金術提煉黃金那樣去找出這個男人。我可以靠一種共同感應來覺察出他來。我要看著他渾身戰抖。我會突然而不自主地感到自己在顫慄。或遲或早,他必將落入我的掌握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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