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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連忙抬頭望了一眼。「你怎麼管我叫迪莉婭·洛弗爾呢?」

  「呃,因為今天我倒疑心你就是迪莉婭·洛弗爾嘛。」他回答得很妙;一聽到這句話,她若有所思地放聲笑了。

  「也許,假如我從前不是——我是說,假如我一直是個謹小慎微的羅爾斯頓,到頭來反而對蒂娜更有好處。」

  蘭斯蓋爾醫生患痛風病的臃腫的身子栽進寫字臺後面的安樂椅裡,通過具有嘲弄色彩的眼鏡對她粲然一笑。「我討厭那些到頭來的好處:它們就像過了三天的冷羊肉一樣滋補。」

  她沉思著。「當然,我認識到,如果我收蒂娜為養女——」

  「怎麼?」

  「呃,人們會說……」她的喉頭上湧起了一抹紅暈,彌漫到面頰和額頭上,又像火一樣卷到分得十分得體的頭髮下面。

  他點了點頭說:「是啊。」

  「要不——」紅暈變深了——「她是吉姆的——」

  蘭斯蓋爾醫生又點了點頭。「人們這樣想的可能性更大;假如他們這樣想,那有什麼不好呢?我知道吉姆:你收留孩子的時候,他什麼問題也沒有問過你——可是,他知道她是誰的。」

  她抬起驚駭的眼睛。「他知道——?」

  「是的:他到我這裡來過。而且——哎——為了孩子,我違犯了職業保密習慣。這樣一來,蒂娜就有了一個家。你不會譴責我的,會嗎?」

  「啊,蘭斯蓋爾醫生——」她的眼睛裡滿是痛苦的淚水。「吉姆知道?可是他沒有告訴我呀?」

  「是的。那些日子,人們之間並不是無話不談的,是嗎?可是他對你的做法欽佩萬分。如果你認為——我想你是這樣認為的——現在他住在一個更加洞達事理的世界裡,為什麼不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為你要做的事更加佩服你呢?也許,醫生用嘲弄的口吻推斷道,「人們在天堂認為:在人間,四十五歲時幹一件大膽的事要比二十五歲時觸目得多。」

  「今天早上我想的正是這件事,」她承認。

  「嗯,今天下午你要證明情況正好相反。」他看了看表,站了起來,把慈父般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人們要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要是小迪莉婭要給你找麻煩,就把她打發到我這裡來。你兒子不會的,這你知道,約翰·朱尼厄斯也不會,編造那第三四代人想法的准是一個女人……」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僕向屋裡望瞭望,迪莉婭就站起身來,她走到門口又停住了。

  「我想我也許得把夏洛蒂打發到你這裡來。」

  「夏洛蒂?」

  「她會恨我要做的事的,你知道。」

  蘭斯蓋爾醫生抬了抬他的銀眉。「是的,可憐夏洛蒂嗎?我想她會妒嫉的吧?第三四代的想法正是從這裡傳出來的。有人總得付帳的。」

  「啊——只要蒂娜不付帳就好!」

  「呃——夏洛蒂總有一天會承認這一點的。所以你的方向是清楚了。——

  他把她領出去,穿過餐廳,那裡已經有幾個窮人和一兩個老病人在等候了。

  的確,迪莉婭在當天下午把夏洛蒂單獨喚進自己的寢室以前,她的方向似乎夠清楚了。蒂娜頭疼,起不了床。這些年頭,小姐們遇到感情上的糾葛,都是這麼做的,這就省得跟自己的長輩講難言的苦衷。

  吃中午飯時,迪莉婭和夏洛蒂拉了幾句家常;然而,迪莉婭仍然感到她堂妹的決定不可更改了。前一天晚上的事無疑加強了夏洛蒂的看法:做出這種決定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洛弗爾小姐故意冷冷地把寢室門關上,向擺在窗戶中間的擦光印花布躺椅走過去。

  「你要見我,迪莉婭?」

  「是的——啊,別坐在那裡,」羅爾斯頓太太不由自主地喊叫起來。

  夏洛蒂把眼睛一瞪:難道她不可能記得她曾經捂在這幾個墊子上的痛苦的嗚咽麼?

  「別——?」

  「是的;離我近一些,有時候我想,我的耳朵有點聾。」迪莉妮緊張地解釋說,把一把椅子推到自己的坐椅旁邊。

  「啊。」夏洛蒂坐下了。「我倒沒有覺察到。要是你的耳朵真有點聾,昨天夜裡蒂娜後半夜什麼時候從范德格雷夫家回來你就聽不見,那倒省心。要是她認為吵醒了你的話——儘管她不知道體諒別人——她是決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沒有吵醒我,」迪莉婭回答。她心裡想到:「夏洛蒂橫下心了,我說不動她了。」

  「我想蒂娜在舞會上玩了個痛快吧?」她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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