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伊迪絲·華頓 > 一瓶畢雷礦泉水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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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椅子裡一靠,從拱門裡仰望高闊的天穹,正午正像藍金色的瀑布從天穹裡傾瀉下來。阿爾莫漢遠在那火的華蓋下的什麼地方,也許正如僕人所說的,沉湎在他的夢中。這塊土地充滿了魔力。 「要咖啡嗎,先生?」戈斯林提醒他。梅德福把咖啡接過來。 「奇怪的是你說你對這些傢伙——這些阿拉伯人——全不信任。而且你好像對阿爾莫漢究竟到哪裡去了毫不在意,一切聽之任之。」 戈斯林以聚精會神、不偏不倚的態度把這些話接受下來,他明白這些話的用意。「呃,先生,不——您不明白。什麼時候該信任他們,什麼時候不該信任,這正是一件無法學會的事。當然,那要看他們的利害;還有他們所謂的宗教。」他顯出鄙夷不屑的神色。「就是要明白我為什麼對阿爾莫漢毫不在意,您得生活在他們中間才行,先生,而且您還得會說他們的話。」 「可是我——」梅德福開始說。他突然克制住自己,彎下腰去喝咖啡。 「什麼,先生?」 「可是我多少還算在他們中間旅行過。」 「呵,旅行過!」聽了這句大話後即使戈斯林談話的語氣也很難把尊敬和嘲弄調和起來。 「不過,這已經是第五天了,」梅德福爭辯說。正午的炎熱甚至薰蒸著院子裡的蔭涼處,他堅韌的意志要變脆弱了。 「我能明白,先生,像您這樣一位紳士還有別的事——可以說,時間緊迫,」戈斯林合乎情理地承認。 他清理好餐桌,把東西交到剛剛出現又旋即消失的一雙阿拉伯手臂上,最後便離開了,而梅德福的身子,則陷進了長沙發裡。一個夢鄉…… 下午像一塊大金紗帳,掛在上空,罩住了雉諜,鬆弛的皺壁垂在頭重腳輕的棕櫚樹上。最後金光變成了紫氣,西天成了一張水晶弓,緊扣著黑沙,這時,梅德福抖去睡意,溜達出去。不過,這次沒有登上屋頂,卻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經過五天的閒蕩和等待後,他驚異地發現他對這個地方瞭解得多麼少。也許這是他單獨住在這裡的最後一個晚上了。他從一條拱頂石道走出院子。到了另一個四牆圈住的圍場。他進來時,兩三個蹲在那裡的阿拉伯人站起來消失了。仿佛堅實的磚石牆把他們接走似的。 外面,梅德福聽到一種馬蹄的踢踏聲,這是夜幕降臨時馬廄裡的騷動聲。他從另一個拱門下走進去,不料走到了一群騾馬中間。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一個阿拉伯人在刷馬,那是一匹年輕力壯的栗色馬。他似乎也要消失,可是梅德福從袖子上抓住了他。 「繼續幹你的活。」他用阿拉伯語說。 這個人又年輕又健壯,長著一張貝督因①人的瘦臉,他站住望著梅德福。 ①在阿拉伯半島和北非沙漠地區從事遊牧的阿拉伯人。 「我還不知道閣下會說我們的話。」 「是會說,」梅德福說。 這人默不作聲,一隻手搭在顫動不安的馬脖子上,另一隻手插在羊毛腰帶裡。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們倆面面相覷。 「這就是那匹跛馬嗎?」梅德福問。 「跛馬?」阿拉伯人的眼睛向下看這畜牲的腿。「啊、是的,跛馬,」他含糊其詞地回答。 梅德福彎下腰去摸馬膝和蹄後的球節。「這馬好像挺好的。今晚我能不能騎它慢慢跑一陣呢?」 阿拉伯人在考慮;他顯然被這個問題加在他身上的責任的重量弄得不知所措。 「閣下今晚想騎一回馬嗎?」 「啊,只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也許想,也許不想。」梅德福點著一支香煙,並遞給馬夫一支,馬夫的白牙一閃,表示感謝。他們用同一根火柴點過煙後,彼此接近了,阿拉伯人的膽怯心理減小了。 「這是阿爾莫漢先生騎的馬嗎?」梅德福問。 「是的,先生;這是他最喜歡的馬,」馬夫說,他一隻手得意地從閃亮的馬肩上摸下來。 「他最喜愛的馬?可是他這次並沒有騎它去做長途考察呀?」 阿拉伯人不言語了,眼睛盯著地面。 「你對這件事不感到驚奇嗎?」梅德福追問道。 此人的姿態表明驚奇與他毫不相干。 兩個人默默無言,這時藍色的夜幕迅速降臨了。 最後,梅德福漫不經心地說:「你想你們的主人此時此刻在什麼地方?」 月亮在絢麗的黃昏時分未被人覺察,現在突然主宰了這個世界,一道寬闊的白光把阿拉伯人的白罩衣、褐臉膛和裹在頭上的駝毛頭巾照得亮堂堂的。他不安的眼珠就像寶石般閃亮。 「但願真主帶給我們訊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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