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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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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在公園裡的那個禮拜天之後,一連四天拉米先生都音信皆無。剛開始姐妹倆誰也不願流露出自己的失望和焦急。可是到了第五天早上。一向受情感支配的伊芙林娜放下一口未喝的咖啡,說:「我想你現在該把那錢取出來了,安·伊莉莎。」 安·伊莉莎二下子明白過來。臉刷地紅了。那年冬無對姐妹倆來說是個旺季,她們漸漸地積攢起了一筆錢,現在已經有兩百元,可以說是個不小的數目了。但就在她們該為這筆非同尋常的財富心滿意足時,梅林斯小姐告訴她們說時下裡流傳著有關她們存錢的那家銀行的壞話,這給她們的欣喜蒙上了一層陰影。她們明白,梅林斯小姐喜歡咋咋呼呼的,可是她這話。說了一次又一次,難免給安·伊莉莎帶來了沉重價壓力。心中很不平安、半夜裡,姐妹倆商量了好長時間,決定聽聽拉米先生的意見。這項價務交給了一家之長安·伊莉莎。當她向拉米先生諮詢時。一他不僅證實了女裁縫的傳聞,而且還提出要替姐妹倆另找一項保險的投資,利息會比那個不可靠的儲蓄所高得多。現在,安·伊莉莎明白過來伊芙林娜是在提議他曾建議過的轉行。 「嗯,是該取出來了。」她贊同地說道,「拉米先生說如果是他的話,他是一天也不會把錢留在那兒的。」 「他說這話已經有一個星期了。」伊芙林娜提醒她。 「我知道,可他跟我說要等到他對另一項投資確有把握之後再行動。可打那時起咱們就再沒見過他了。」」 安·伊莉莎的話使得她們把心中所隱藏的擔心流露了出來。「我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伊芙林娜說,「你說他不會是生病了吧?」 「我也這樣想。」安·伊莉莎回答說。然後,姐妹倆都低頭盯著她們的盤子。 「我想你該儘快把那筆錢安頓好。」伊芙林娜又開口說道。 「唉,我也知道。如果你是我,你會咋辦呢?」 「如果我是你,」妹妹明顯地加強了語氣,臉上浮現出紅暈。「我會過去看看拉米先生是否病了:你也能去的。」 這句話就像刀子一樣刺痛了安·伊莉莎。「是的,該這樣的。」她說。 「如果他真的病了,這也是友好的表示;如果我是你,我今天就去。」伊芙林娜說,吃過飯,安·伊莉莎便出發了。 她先順便把一包東西送到染店,幹完這個差事,她就轉身走向拉米先生的商店。以前她從未感覺到過自己是那樣的蒼老,那樣的無能,那樣的低三下四。她知道自己是受伊芙林娜的差遣而作為愛情信使來的,而明白了這一點就好像凝固住了她血管裡最後一滴年輕的血液,也驅散了她已漸漸淡去的全部處女的嬌羞。她就這樣一身輕鬆地擰開了鐘錶鋪的門把手。 可是一進門,她又開始心跳不已,因為她看到拉米先生雙手抱著頭,很奇怪地沒精打采地坐在櫃檯後面。聽到門柱的響動,他慢慢抬起頭來,兩眼無神地盯著安 ·伊莉莎。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不認識她。 「呀,你生病了!」她驚叫道,她的聲音似乎才把他從精神恍惚中喚醒。 「喔,這不是班納小姐嗎?」他的聲音又低又沉,並沒有要動一動的意思。她發現他的臉色灰黃。 「你真的生病了。」她堅持說,看到他這副無助的樣子,她的膽子大了起來。「拉米先生,您不告訴我們可真不夠朋友。」 他繼續盯著她看,眼神黯淡。「我沒病,」他說,「至少病得不厲害,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他說起話來慢騰騰地,顯得很吃力,好像連字成句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風濕病?」她猜測著,看著他好像一步也不想挪一下。 「嗯——就是這類病吧,可能,我自己都叫不出名堂來。」 「如果是風濕病這類的話,我祖母過去常用茶——」一激動;安·伊莉莎就忘記了她只是作為伊芙林娜的信差而來的。 一提到茶,拉米先生的臉上掠過一個難以掩飾的厭惡表情。「喔,我想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今天只是有些頭疼。」」 一聽出他聲音裡回絕的口氣,安·伊莉莎一下子泄了氣。 「我很抱歉,」她溫柔地說,「如果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得上的,妹妹和我都很樂意為您效勞。」 「謝謝您的好意。」拉米先生有氣無力地說。當她轉身向門口走去時,他又費勁地加了一句,「明天可能我會過去。」 「那我們會很高興的。」她說著,眼睛卻盯著櫥窗裡一口沾滿了灰塵的鬧鐘。那時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它看,後來才想起來那。鐘的樣子就像是一隻紐芬蘭狗伸著爪子在攤開的書本上。 回到家時,店裡只有一位顧客,正翻來翻去地挑鉤環,而伊芙林娜則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看著。安·伊莉莎快步走進裡屋。馬上就聽到妹妹跟了進來。 「快,我跟她說進來找小點兒的鉤子——他咋樣了?」伊芙林娜急促地說。 「他身體不太好。」安·伊莉莎盯著伊芙林娜迫不及待的臉,慢吞吞地說。「可他說明天晚上肯定過來。」 「他會來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怎麼了,伊芙林娜·班納!」 「哦,我不管!」妹妹無所顧忌地叫著衝口商店。 安·伊莉莎臉上火辣辣地站著,為伊芙林娜的毫無掩飾的舉動感到害臊。令她震驚的是,即使是對於她,伊芙林娜也會那樣赤裸裸地袒露她的情感。她不願再想這事。好像一想起它就使她跟妹妹一樣地下賤。 第二天,拉米先生來了,仍舊臉色灰黃,眼皮紅腫,但其它方面又都恢復了正常。安·伊莉莎向他詢問了他曾建議過的投資情況。大家決定由他親自去為她辦理此事。之後,他就拿起帶插圖的朗費羅詩集——因為,正如姐妹倆所知道的,他所受教育的程度遠遠不限於只會讀點報紙——用他混淆不清的輔音發音大聲朗誦《童貞》。他讀詩的時候,伊芙林娜垂下了眼簾。那可真是一個美好無比的夜晚,事後安·伊莉莎這樣想著,能與十位像拉米先生那樣讀詩的人為伴,生活真是大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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