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戰地鐘聲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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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會有第三次?」羅伯特·喬丹問。 「哎,你閉嘴好不好?」比拉爾說,「閉嘴!」 行,羅伯特·喬丹對自己說。問題是我再得不到了。我認識很多吉普賽人,這些人怪得很。不過,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怪呢?不同的是我們得正正當當地掙錢生活。誰也不知道我們的祖先是什麼種族,不知道我們的種族的傳統,也不知道我們的祖先生活在叢林裡時的神秘事蹟。我們只知道自己的無知。我們對黑夜裡的情況一點也不知道,白天發生的情況,那是另一回事。不管發生什麼,都是木已成舟,可現在這個女人不僅逼這姑娘說出了她不願說的事情,而且偏要把它拿來當做她自己的經驗。她偏要把它說成是吉普賽人的鬼把戲。我原以為她在山上時難受,可現在回到這裡,她又神氣活現了,這種行為要是有什麼惡意,該把她槍斃。不過並沒惡意,這只不過是她想保持生活的樂趣而已,通過瑪麗亞來保持生活的樂趣罷了。 他對自己說,等打完了這仗,你就可以著手研究女人了。你可以拿比拉爾開個頭。依我看,她這一天過得頗不簡單。過去她從沒提起過吉普賽人的玩意兒。他想,除了手相。對,就是手相,沒錯兒。我看,手相這玩意兒不見得是她捏造的。當然啦,她看到了什麼是不會告訴我的。不管她看到什麼,她自己可是深信不疑的。可是這種鬼把戲是不會應驗的。 「聽著,比拉爾!」他對婦人說。 比拉爾朝著他微笑。 「什麼事?」她問。 「別故弄玄虛了,」羅伯特·喬丹說,「我討厭這種鬼把戲。」 「是嗎?」比拉爾說。 「我不信妖怪、占卜者、算命先生,還有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吉普賽巫術。」 「嗯。」比拉爾說。 「對。你別去招瑪麗亞了。」 「我不招這姑娘了。」 「也別故弄玄虛了。」羅伯特·喬丹說,「我們夠忙的了。有不少事要做,不講這些神秘莫測的事也夠複雜了。少算些命,多做點事吧。」 「我明白了,」比拉爾說,同意地點點頭,「不過聽著,英國人,」她對他笑著說,「地真的動過嗎?」 「是的,該死的。地動過。」 比拉爾站著,朝羅伯特·喬丹笑了又笑。 「噢,英國人。英國人呀,」她笑著說,「你這人真有意思。你再要裝得一本正經可不容易了。」 滾蛋,羅伯特·喬丹想。但是他沒作聲。他們剛才說話的時候,烏雲遮住了太陽。他回頭仰望那些山頭,只見天空陰霾密佈。 「沒錯,」比拉爾望著天空對他說,「要下雪了。」 「現在嗎?快到六月了。」 「怎麼下不了?山區是不分月份的。現在是陰曆五月。」 「不能下雪。」他說,「不能下雪!」 「不管怎麼說,英國人。」她說,「都要下的。」 羅伯特·喬丹仰望著灰沉沉的天空,只見太陽變成昏黃的一團。他望著望著,太陽完全消失了,天際一片灰暗,天色顯得模糊陰沉;烏雲這時把山峰都遮住了。 「是啊,」他說,「看來你說對了。」 【第十四章】 他們到達營地的時候,雪已經下了。雪片在松樹之間斜著飄下來,起先還是稀稀疏疏地斜穿過樹林,打著轉飄落下來,後來,寒風從山上刮下來,雪片就大片大片地密集地盤旋而下,這時,羅伯特·喬丹惱怒地站在山洞口凝望著風雪。 「我們碰到大雪了。」巴勃羅說。他聲音沙啞,眼睛通紅。 「吉普賽人回來了沒有?」羅伯特·喬丹問他。 「沒有,」巴勃羅說,「他沒回來,老頭子也沒回來。」 「你陪我到公路上段的哨所去行嗎?」 「不行,」巴勃羅說,「我不插手這事。」 「那我自己去找。」 「這麼大的風雪你會找岔的。」巴勃羅說,「換了我,現在可不去。」 「只要下坡到了公路邊,然後順路走去就是了。」 「你有可能找得到。不過,下了雪,你那兩個偵察員多半正在回來的路上,你可能會和他們錯過。」 「老頭子正等著我。」 「不。現在下了雪,他會回來的。」 巴勃羅望著掃過洞口的風雪說:「你不喜歡下雪吧,英國人?」 羅伯特·喬丹咒駡了一聲,巴勃羅用他那通紅的眼睛望著他笑。 「這場風雪讓你的進攻泡湯啦,英國人。」他說,「進洞來吧,你的偵察員就要回來了。」 山洞裡,瑪麗亞在爐灶前忙碌著,比拉爾在收拾飯桌。爐火正在冒煙,姑娘在燒火,塞進一根木頭,隨即用一張折好的紙扇火,噗地一聲,火苗一亮,柴火旺了,風從山洞頂上一個小口子裡灌進來,火就熊熊地燒起來。 「這場雪,」羅伯特·喬丹說,「你看會下大嗎?」 「大,」巴勃羅心滿意足地說,然後對比拉爾喊道,「你也不喜歡下雪吧,太太?現在是你當家,你也不喜歡這場雪吧?」 「跟我有什麼關係?」比拉爾轉過頭來說,「要下就下唄。」 「喝點酒吧,英國人,」巴勃羅說,「我喝了一整天就等著下雪。」 「給我來一杯。」羅伯特·喬丹說。 「為雪乾杯。」巴勃羅說,和他碰杯。羅伯特·喬丹盯著他的眼睛,當的一聲碰了杯,他想,你這個醉眼蒙矓的挨千刀的,我巴不得用這杯子磕你的槽牙。消消火,他對自己說,消消火。 「雪真美啊,」巴勃羅說,「下雪了,你不想睡在外面了吧?」 羅伯特·喬丹想,原來你也在想這個問題。巴勃羅,你操心的事也不少啊,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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