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明威 > 老人與海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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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魚尾巴砰砰地拍打著,船上的座板給打斷了,還有棍子打魚的聲音。我記得你把我朝船頭猛推,那兒擱著濕漉漉的釣索卷兒,我感到整條船在顫抖,聽到你啪啪地用棍子打魚的聲音,象有砍一棵樹,還記得我渾身上下都是甜絲絲的血腥味兒。」 「你當真記得那回事兒,還是我不久前剛跟你說過?」「打從我們頭一回一起出海時起,什麼事兒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老人用他那雙常遭日曬而目光堅定的眼睛愛憐地望著他。 「如果你是我自己的小子,我准會帶你出去闖一下,"他說。"可你是你爸爸和你媽媽的小子,你搭的又是一條交上了好運的船。」 「我去弄沙丁魚來好嗎?我還知道上哪兒去弄四條魚餌來。」 「我今天還有自個兒剩下的。我把它們放在匣子裡醃了。」 「讓我給你弄四條新鮮的來吧。」 「一條,」老人說。他的希望和信心從沒消失過。現在可又象微風初起時那麼清新了。 「兩條,」孩子說。 「就兩條吧,"老人同意了。"你不是去偷的吧?」 「我願意去偷,」孩子說。"不過這些是買來的。」 「謝謝你了,」老人說。他心地單純,不去捉摸自己什麼時候達到這樣謙卑的地步。可是他知道這時正達到了這地步,知道這並不丟臉,所以也無損於真正的自尊心。 「看這海流,明兒會是個好日子,"他說。 「你打算上哪兒?"孩子問。 「駛到遠方,等轉了風才回來。我想天亮前就出發。」 「我要想法叫船主人也駛到遠方,」孩子說。"這樣,如果你確實釣到了大魚,我們可以趕去幫你的忙。」 「他可不會願意駛到很遠的地方。」 「是啊,」孩子說。"不過我會看見一些他看不見的東西,比如說有只鳥兒在空中盤旋,我就會叫他趕去追鯕鰍的。」 「他眼睛這麼不行嗎?」 「簡直是個瞎子。」 「這可怪了,」老人說。「他從沒捕過海龜。這玩藝才傷眼睛哪。」 「你可在莫斯基托海岸①外捕了好多年海龜,你的眼力還是挺好的嘛。」 ①位於中美洲尼加拉瓜的東部,是濱墨西哥灣的低窪的海岸地帶,長滿了灌木林。為印第安人中的莫斯基托族居住的地方,故名。 「我是個不同尋常的老頭兒。」 「不過你現在還有力氣對付一條真正大的魚嗎?」 「我想還有。再說有不少竅門可用呢。」 「我們把家什拿回家去吧,」孩子說。"這樣我可以拿了魚網去逮沙丁魚。」 他們從船上拿起打魚的家什。老人把桅杆扛上肩頭,孩子拿著內放編得很緊密的褐色釣索卷兒的木箱、魚鉤和帶杆子的魚叉。盛魚餌的匣子給藏在小船的船梢下面,那兒還有那根在大魚被拖到船邊時用來收服它們的棍子,誰也不會來偷老人的東西,不過還是把桅杆和那些粗釣索帶回家去的好,因為露水對這些東西不利,再說,儘管老人深信當地不會有人來偷他的東西,但他認為,把一把魚鉤和一支魚叉留在船上實在是不必要的引誘。 他們順著大路一起走到老人的窩棚,從敞開的門走進去。老人把繞著帆的桅杆靠在牆上,孩子把木箱和其他家什擱在它的旁邊。桅杆跟這窩棚內的單間屋子差不多一般長。窩棚用大椰子樹的叫做"海鳥糞"的堅韌的苞殼做成,裡面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泥地上一處用木炭燒飯的地方。 在用纖維結實的"海鳥糞"展平了疊蓋而成的褐色牆壁上,有一幅彩色的耶穌聖心圖①和另一幅科布萊聖母圖。這是他②妻子的遺物。牆上一度掛著幅他妻子的著色照,但他把它取下了,因為看了覺得自己太孤單了,它如今在屋角擱板上,在他的一件乾淨襯衫下面。 ①法國修女瑪格麗特·瑪麗·阿拉科克(—)於世紀倡議崇拜耶穌基督的聖心,在信奉天主教的國家中傳播甚廣。 ②科布萊為古巴東南部一小鎮,鎮南小山上有科布萊聖母祠,每年月日為朝聖日。 「有什麼吃的東西?」 「有鍋魚煮黃米飯。要吃點嗎?」 「不。我回家去吃。要我給你生火嗎?」 「不用。過一會兒我自己來生。也許就吃冷飯算了。」 「我把魚網拿去好嗎?」 「當然好。」 實在並沒有魚網,孩子還記得他們是什麼時候把它賣掉的。然而他們每天要扯一套這種謊話。也沒有什麼魚煮黃米飯,這一點孩子也知道。 「八十五是個吉利的數目,」老人說。「你可想看到我逮住一條去掉了下腳有一千多磅重的魚?」 「我拿魚網撈沙丁魚去。你坐在門口曬曬太陽可好?」 「好吧。我有張昨天的報紙,我來看看棒球消息。」孩子不知道昨天的報紙是不是也是烏有的。但是老人把它從床下取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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