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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三日

  女孩節。舉行海上俳句集會。我有三句俳句被虛子氏選中。

  故里報平安,

  更衣換季

  Camranh島,

  換上了淺黃色季衣

  更衣換季,

  遙向椰樹致意

  是晚感冒了。

  三月四日

  清晨八時,抵達新加坡。乍一看,港灣很平常。我們的想像全落了空,連下船上街的興致也沒了。可下了回船,感官便受到熱帶特有景物的急劇襲擊。

  花的襲擊。香的交響。文化的錯雜。植物的豐饒。新加坡人說,這樣暑熱的天氣近來還沒有過。今天是馬來人過年,故而放假。土著居民衣著嶄新,五顏六色。詢問一棵樹,說是雨樹。

  雨樹下,

  鮮紅花衣裳

  打聽一種紅花,回答說是佛桑華。

  水牛車歸來,

  佛桑華

  經由綴著大紅花朵和黃色花朵的綠化道,前往Johore王宮。椰樹在這裡相當於日本的松樹。國內看到過的這種植物,僅是羊齒而已。它有火焰般的花團,稱作火焰樹。驟雨般的椰子林。

  椰樹騷動不安,

  宛如驟雨下

  參拜回教寺院,順便去參觀橡膠園。以每小時四十哩的高速走了三四十分鐘,其間兩側全是橡膠林。酷似紅葉季節。橡膠葉呈紅色。香料的氣息突如其來從林中襲來,像是種著沉香木。

  香風穿越橡膠林,

  士乃道。

  到達士乃,奧田氏掌管的橡膠園(奧田氏是船上結識的朋友)。椰樹、橡膠林中的一幢房子是事務所。在這裡歇息。養有皮膚皸裂有如穀垣的鱷魚,在盛開的花下,看門人用木棍捅鱷魚。

  鱷魚震怒,

  上綴紅花蔓須

  喝椰子酒。切開椰子頂梢的嫩芽,從那裡邊出來的酒。色和味都酷似Calpis①但熱乎乎的有股很濃的氣味。為了取酒,馬來人像猿猴似的爬上高大的椰樹樹梢。爬椰樹時,土人要齋戒沐浴一番。

  ①日本的一種乳酸菌飲料名。

  由士乃的橡膠林返回,看了Johore王宮的蘇丹墓。印度素馨花的香氣漂浮在門裡邊,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濃香。王妃墓上,撒滿了花香濃郁的鮮花。

  蘇丹王妃墓,

  也開薔蔽花

  穿過新加坡街市,在郊外的玉川園吃午飯。椰子地連接著退潮的海灘。各國人的服裝裡,中國女子的服裝最漂亮。我現在才意識到,沒有季節變化的東西,好比書面語言,是最經濟的。

  驟風吹刮芒果樹,

  雲峰疾速過

  遊客Penang行,

  花紅映上口

  花名多得寫不完。要在新加坡除去鮮花的話,那份勞累簡直就是下地獄吧。從國內乘船來這裡的人似乎只會對鮮花感到驚訝,覺得這裡就是人生的樂園,但對長期居住在這裡的人說來,鮮花卻什麼也換不來。據說,馬來一詞便是流滴地之意。

  在新加坡的日本人,是被父母中斷了親子關係的人呢?抑或是失戀後聚合在這裡的?誰都知道,馬來文化是以橡膠為中心發展起來的,但由此,土著人的痛苦卻莫名其妙地增加了。土著人本來並無自然物資、衣食住行之憂,文化入侵後,鞋子、衣服、帽子等等都得靠購買,可近來橡膠價格下跌,文化當然不會隨價格下跌而下跌,在生活能力膨脹之時,可供使用的東西卻仍舊只有這麼一些,土著人確實感到痛苦,而物質上的痛苦自然不會不對精神產生影響。這裡土著人的最大理想,是去參拜麥加①,儘快領取一份不再執著於物欲的證明書。

  ①伊斯蘭教主穆罕默德的出生地,伊斯蘭教徒的聖地。

  對無需擔憂衣食住行的未開發地區的土著人說來,取得無欲之證明,大致不是什麼難事,只需攢下前去參拜麥加的費用。用攢下的錢去領取無欲的證明,回來後,以無欲作為終生的自豪而終其一生,其人生簡單極矣。可是文化的入侵卻始自鞋子、帽子,即便前去參拜麥加,他們也離不開鞋和帽。買一雙英國出品的鞋子的錢,足夠買一身日本出產的鞋。帽、衣。這便構成了這樣一種現象,即,是日本在刺激起他們的物質欲望,支撐著文化。

  英國政府在革新通貨制度時,似乎最初總是先在印度應用和實驗。因為應用在未開發地區土著人那裡,反應最為明顯。當今英國最出色的經濟學家,都是曾分別在印度任職過的。日本的實驗地則是滿洲。

  晚上俳句集會。出席者均為虛子氏的新加坡門生,有二十人,我也濫竿其間。我的俳句得十二分,名列第四。虛子氏從我的俳句中挑選出下面兩句:

  水牛車歸來,

  佛桑華

  鱷魚震怒,

  上綴紅花蔓須。

  得分最高者是上田楠窗輪機長。十一時終束。《日日新聞》特派員柳重德氏開著自己的車送我回船。柳氏有幾分醉意,開車不安全,但因為是個讓人產生好感的青年人,我有心把生命託付給他。月亮沖天升起,好不清涼爽快。車子疾駛在高大成行的椰樹樹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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