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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之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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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法官梅尼菲請比爾達·羅斯提出他的故事,參加爭奪蘋果的比賽。馬車夫講的故事很短。 「我不是那種把種種不幸都歸罪於女人的傢伙,」他說,「關於你要我說的故事,法官,我的看法是這樣的:雷德魯斯的毛病全出在懶惰上。這個珀西瓦爾·德萊西既然想把他擠到外檔去,想給艾麗斯蒙上眼罩籠頭,哄得她暈頭轉向,雷德魯斯就該振作起來,狠狠地捧他一頓,也就太平無事了。你要一個女人當然得花些力氣。 「『再需要我的時候,你來找我好啦。』雷德魯斯掀掀他的斯特林呢帽走開了。他管這叫做自尊,其實是懶惰。沒有哪個女人願意主動去追男人的。『讓他自己回來吧,』那姑娘說;她准保同那個有錢的傢伙斷絕了往來,然後整天待在窗口前,等候那個空荷包、小鬍子的人。 「我想雷德魯斯等了九年光景,指望她派個黑人送信來,請求他原諒。但是沒有動靜。『這一套行不通了,』雷德魯斯說,『我也不幹啦。』於是他就隱居起來,留起鬍子。是啊,毛病就出在懶惰和鬍子上。它們是一起來的。你可曾聽說過哪一個走運的人留長頭髮和長鬍子?沒有。你不妨看看馬爾巴勒公爵和經營美孚石油公司的騙子。他們有沒有留長頭髮和長鬍子? 「再說,這個艾麗斯再也沒有結婚,我可以拿一匹馬來打賭。如果雷德魯斯同別人結了婚,她也許會嫁人的。但是他就此沒有露臉。艾麗斯珍藏著所謂愛情的紀念品,也許是一綹頭髮,也許是他弄斷的胸衣裡的鋼絲。對某些女人來說,這種東西跟丈夫差不多。我要說,她孤單單地守了一輩子。雷德魯斯老頭不同理髮鋪和乾淨襯衫打交道的事,我可不責怪女人。」 下面輪到了那個無足輕重的乘客。我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從樂園城到日出城的旅客。 當他答應法官時,如果火光不太暗淡,你們倒可以看清他的模樣。 瘦削的身體,鏽褐色的衣服,胳臂抱著腳,下巴擱在膝蓋上,象青蛙似地坐著。麻絮似的光滑的頭髮,長鼻子,薩蒂爾式的嘴巴,被煙葉染汙的往上翹的嘴角。魚目一般的眼睛,用一支鳥蹄形別針扣住的紅領帶。他沒開口,先咯咯地乾笑一陣子,慢慢地形成了話語。 [ 薩蒂爾:希臘神話中半人半羊的森林神。] 「到現在為止,大夥說的都不對頭。嘿!沒有香橙花來點綴的愛情故事!呵,呵!我支持那個打蝴蝶結領帶,口袋裡揣著保付支票的小夥子。 「從他們在門口分手的時候講起嗎?好吧。『你從沒有真心愛過我,』雷德魯斯莽撞地說,『不然你不會同一個請你吃冰淇淋的男人談話的。』『我恨他。』她說,『我討厭他的蹩腳馬車;我瞧不起他送給我的高級奶油糖,儘管裝在金色的盒子裡,還用真正的花邊織品包紮;他送我一只有藍寶石和珍珠鑲邊、刻出浮雕的足金雞心時,我真想把他一刀捅死。去他的!我愛的只是你。』『別假惺惺啦!』雷德魯斯說,『難道我是那種東部的冤大頭嗎?別哄人啦,對不起。我可不上當。你去恨你的朋友吧。我可要去找乙馬路上的尼克森家的姑娘,嚼口香糖,乘電車去了。』 「那晚上,約翰·伍·克裡塞斯來了。『怎麼!在哭嗎?』他整整珍珠領帶別針說。『你把我的情人給轟走了,』小艾麗斯抽噎著說:『我不喜歡見到你。』『那麼跟我結婚吧。』約翰·伍點燃一支亨利·克萊牌的雪茄說。『什麼!』她怒衝衝地嚷道,『跟你結婚!休 想,』她說,『除非等我氣順下來,能上街去買點東西,你去辦結婚證的時候。隔壁有電話,你要找縣裡的教會文書辦結婚證,可以去啦。』」 講故事的人停下來,又譏諷地乾笑一陣子。 「他們結婚沒有?」他接著說,「那還用問,哪有貓兒不愛葷的?我還要談談雷德魯斯老頭的事。照我的理論說來,你們的看法又都錯了。他為什麼隱居?一個說是懶惰;一個說是傷心;另一個說是酗酒。我說這是女人害的。這個老頭現在有多大年紀啦?」他轉向比爾達·羅斯問道。 「我想大概有六十五左右吧。」 「好。他在這裡隱居了二十年。他在門口脫帽離開時,假定算他是二十五歲。那麼還應該有二十年,否則湊不齊數。那二十年是怎麼過的呢?我把我的看法告訴你們吧。因為犯了重婚罪,坐了二十年牢。假定說,他在聖喬有個金髮的胖婆娘,有煎鍋山有個黑髮的瘦女人,在考穀有個鑲金牙的姑娘。雷德魯斯把事情弄僵了,被關進監獄。刑滿釋放後,他說:」除了在裙邊討生活之外,我什麼都可以幹。隱士的買賣黨政軍不太興隆,從沒有速記員去他們那兒找工作。我還是過過快活的隱士生活吧。梳齒裡不會再有女人的長頭髮,雪茄煙灰缸裡也不會再有醃菜用的大茴香了。你對我說老雷德魯斯自以為是所羅門王,便給送進了瘋人院,是嗎?無聊!他本來就是所羅門。我的故事到此為止。我猜我是得不到蘋果的。附上退稿郵資。這個故事不像是能得獎的。「 法官梅尼菲早就聲明過,不希望事先對故事發表評論,等那無足輕重的乘客講完之後,大家唯恐法官責難,也就不言語。接著,競賽會的天才的發起人清了清嗓子,開始講最後一個參加評比的故事。法官梅尼菲坐在地上雖然很不舒服,可是你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有損尊嚴的跡象。逐漸暗下去的火光柔和地映照著他那象古幣上羅馬帝王浮雕那樣輪廓分明的臉,映照著他那一頭濃密的令人肅然起敬的銀髮。 「女人的心!」他用平穩而動人的聲調說——「有誰能夠揣摩?男人的作風和欲望各各不同。我認為普天之下女人的心都按同一個節奏跳動,都和同一的愛情的旋律協調。對女人來說,愛情就意味著犧牲。只要她不辜負女人這個稱號,對於她,金錢或地位都無法同真實的情感相比。 「各位陪審——呃——我該說,各位朋友,雷德魯斯對愛情一案已經進行了審理。可是,誰在受審呢?不是雷德魯斯,因為他已經受到了懲罰。也不是那些賦與我們生命以天使的歡樂的不朽的情感。那麼是誰呢?是我們。今晚,我們每一個人都站在法庭裡,從我們的回答中就可以知道我們的心靈是崇高的還是愚昧的。女性通過一位最秀麗的代表坐在這兒來審判我們。她手裡拿著那個獎品,價值雖然不大,但是值得我們努力爭取,因為它是那位女性判斷和鑒賞的可敬代表表示贊許的酬報。 「在敘述雷德魯斯和他所傾心的美人的假想的故事之前,我必須大聲疾呼地反對那種卑鄙的想法,也就是把雷德魯斯看破紅塵的原因歸諸女人的自私、不忠、或是愛慕虛榮。我從不認為女人會如此庸俗、會如此崇拜金錢。我們要在別的地方,在男人的比較卑劣的天性和比較低下的動機中,才找得到原因。 「在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當他們站在門口的時候,很可能發生了一場情人之間常有的口角。年輕的雷德魯斯受到妒忌的折磨,就此背井離鄉。他這種行為有沒有充分的理由?正反兩方面的證據都不足。但是有高於證據的東西:那就是對女人的善良、不受誘惑、不為金錢所動的偉大而永恆的信心。 「我能想像那個魯莽的情人自怨自艾到處流浪的情景。我能想像他逐漸消沉,最後領悟到失去了生活所給他的最可貴的禮物時完全絕望的模樣。他之所以退出這個悲慘的塵世,以及後來的神經錯亂,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對另一方的看法是怎樣的呢?一個孤獨的女人隨著年華的消逝而憔悴;但是依然忠實,依然在等待,依然期望著一個不會再見到的形象和不會再聽到的腳步聲。現在她已經老了。她的頭髮已經雪白,紮得整整齊齊。她每天坐在門口,滿懷希望地瞅著塵土飛揚的大路。在精神上,她等在門口,等在他們分手的地點——她永遠屬他,只是不在這個世界罷了。是的;我對女人的信心使我有了這種看法。人間決別,但仍在等候!她企望在極樂世界重新聚首;他企望在失望的泥沼裡再相會。」 「我原以為他在瘋人院裡呢。」那個無足輕重的乘客說。 法官梅尼菲有點不耐煩地動了一下。男人們都垂頭喪氣,怪模怪樣地坐著。風勢小了一些,斷斷續續地吹著。爐火燒剩了一堆紅炭,散發出暗淡的光線。女乘客坐著的那個舒適的角落裡,只有一堆不成形的黑黢(qu)黢的東西,一頭盤繞的、光滑的關發,皮圍脖中間只露出一小塊雪白的前額。 法官梅尼菲僵直地站了起來。 「現在,加蘭小姐,」他說,「我們已經結束了。我們中間哪一個人講的故事——特別是對真正的女性的估計——最接近你自己的想法,該由你頒發獎品了。」 女乘客沒有回答。法官梅尼菲關切地彎下身子。那個無足輕重的乘客刺耳地低聲笑起來。原來女乘客睡得正香。法官梅尼菲想拉她的手,叫醒她。他伸手過去時,在她膝頭上碰到一個冰涼的、不規則的圓形小東西。 「她把蘋果吃掉了。」法官梅尼菲吃驚地說,同時撿起蘋果核給大家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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