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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事業數學講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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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注意到教育事業方面收到了五千多萬元的巨額捐款。」我說。 我在翻閱晚報上的花絮新聞,傑夫·彼得斯正在把板煙絲塞進他那只歐石南根煙斗。 「你是不是有所指?」我問道。 「正是。」傑夫說,「我從沒有告訴過你,我和安迪·塔克做過慈善家,是不是?那是領先年前在亞利桑那州時的事了。安迪和我駕了一輛雙馬貨車,在基拉流域的山嶺裡踏勘銀礦。我們發現了礦苗,把它賣給塔克森方面的人,換得兩萬五千塊錢。我們把支票在銀行裡兌了銀幣——一千元裝一袋。我們把銀幣裝上貨車,暈頭暈腦地往東趕了百來裡路,神志才恢復清醒。你看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業務年報,或是聽一位演員說他的薪津時,兩萬五千元好象並不多,可是當你掀開貨車篷布,用靴跟踢踢錢袋,聽到每一塊銀幣碰撞得叮噹發響時,你就會覺得自己仿佛是正十二點時的通宵營業的銀行。 [ 基拉:亞利桑那州南部的河流。] [ 塔克森:亞利桑那州南部的城市。] 「第三天,我們到了一個小鎮上,鎮容美麗整潔,可算是自然界或者蘭德- 麥克內萊的精心傑作。它座落在山腳下,四周花木扶疏,居民有兩千左右,都是誠懇老實、慢條斯理的。小鎮的名字好象是百花村,那裡還沒有被鐵路、跳蚤或者東部的遊客所污染。 [ 蘭德- 麥克內萊:十九世紀美國一家旅行指南和畫片的出版公司。] 「我和安迪把錢存進當地的希望儲蓄銀行,聯名開了一個戶頭,然後到天景旅館開了房間。晚飯過後,我們點上煙斗,坐在走廊上抽煙。就在那當兒,我靈機一動,想起了慈善事業。我想每一個當過騙子的人遲早總會轉到那個念頭上去的。 「當一個人從大夥兒身上詐騙了相當可觀的數目時,他就不免有點膽怯,總想吐出一部分。如果你仔細觀察,注意他行善的方式,你就會發現他是在設法把錢歸還給受過他坑害的人。拿某甲來做例子吧。他靠賣油給那些焚膏繼晷攻讀政治經濟學,研究托拉斯企業管理的窮學生而斂聚了百萬家財,就把他的昧心錢捐給大學和專科學校。 「再說某乙吧,他的財富是從那些靠勞務和工具換飯吃的普通工人身上刮來的。他怎麼把那筆昧心錢退一部分給他們呢? 「『啊哈,』某乙說,『我還是借教育的名義來幹吧。我剝勞動人民的皮,』他對自己說,『但是俗話說得好,一好遮百醜,慈善能遮掩許多皮。』 [ 英文成語中有「慈善能遮掩許多罪孽」。「罪孽」(sins)和「皮」(skins)讀音近似,作者故意竄改一字,與上文「剝皮」相呼應。] 「於是他捐了八千萬塊錢,指定用於建立圖書館,那批帶了飯盒來蓋圖書館的工人便得到了一點好處。 「『有了圖書館,圖書在哪兒呢?』讀者紛紛發問。 「『我才不管呢。』某乙說,『我捐圖書館給你們;圖書館不是蓋好了嗎?這麼說,如果我捐贈的是鋼鐵托拉斯的優先股票,難道你們還指望我把股票的水分也盛在刻花玻璃瓶裡一起端給你們嗎?去你們的吧!』 [ 資本主義國家的股份公司並未增加資產,但增加了發行量的股票,稱作「摻水的股票」。] 「且不談這些,我剛才說過,有了那許多錢,叫我也想玩玩慈善事業了。我和安迪生平第一次搞到那麼一大堆錢,終於停下來想想是怎麼得來的。 「『安迪,』我說,『我們很有錢了——雖說沒有超出一般人的夢想之外;但是以我們要求不高的標準來說,我們可以算是象格裡塞斯一般富有了。我覺得似乎應該為人類,對人類做些事情,』 [ 格裡塞斯:是北美人對拉丁美洲,尤其是對墨西哥人的蔑稱。彼得斯想說的是克裡塞斯,為公元前六世紀小亞細亞利地亞的豪富的國王。] 「『我也有同感,傑夫。』安迪回答說,『我們以前一直用種種小計謀欺騙大眾,從兜賣自燃的賽璐珞硬領,到在喬治亞州傾銷霍克·史密斯的競選總統紀念章。如果我能做些慈善事業,而不必親自在救世軍裡敲鈸打鐃,或者用伯蒂雄的體系來教聖經班,我倒願意試試那個玩意兒。』 [ 霍克·史密斯(1855—1931):美國律師、參議員,曾任喬治亞州州長。] [ 救世軍:基督教新教的一個社會活動組織,著重在下層群眾中舉辦慈善事業。主要分佈在英美等國。] [ 伯蒂維(1853—1914):法國人類學家。] 「『我們做些什麼呢?』安迪說,『施粥舍飯給窮人呢,還是寄一兩千塊錢給喬治·科特柳?』 [ 喬治·科特柳(1862—1940):美國律師,曾任財政部長。] 「『都不成。』我說,『我們的錢用來做普通的慈善事業未免太多;要補償以往的騙局又不夠。所以我們還是找些折衷的事情做做吧。』 二 「第二天,我們在百花村溜達的時候,看見小山上有一座紅磚砌的大房子,好象沒有住人。居民告訴我們,幾年前那是一個礦主的住宅。等到新屋落成。礦主發覺只剩下兩塊八毛錢來裝修內部,傷心之餘,便把那點錢買了威士忌,然後從屋頂上跳了下來。他的殘肢遺骸就安葬在跳下來的地方。 「我和安迪一見到那座房子,就都有了同樣的念頭。我們可以安上電燈,採辦一些擦筆布,聘請幾位教授,再在草地上立一隻鑄鐵狗以及赫拉克勒斯和約翰教父的塑像,就在那裡開辦一所世界上最好的免費教育機構。 「我們同百花村的一些知名人士商談,他們極表贊成。他們在消防隊為我們舉行了一個宴會;我們破題兒第一遭以文明和進步事業的施主的姿態出現。安迪就下埃及的灌溉問題作了一個半小時的演講,宴會上的留聲機和菠蘿汁都沾上了我們的道德氣息。 「安迪和我立即著手辦這件慈善事業。鎮上的人,凡是能夠辨別錘子和梯子的,都被我們請來擔任修葺房屋的工作,把它隔成許多教室和演講廳。我們打電報給舊金山訂購了一車皮的書桌、足球、算術書、鋼筆桿、字典、教授座、石板、人體骨骼模型、海綿、二十七套四年級學生穿的防雨布學士服和學士帽等等,另外還開了一張不列品名的訂單,凡是第一流大學所需要的零星雜物一概都要。我自作主張在訂貨單上添了『校園』和『課程設置』兩項,但是不學無術的電報員一定搞錯了,因為貨物運到的時候,我們在其中找到了一聽青豆和一把馬梳。 [ 「校園」和「課程設置」的原文是「Campus」和「curriculum」,同「青豆罐頭」和「馬梳」(can of peas , curry-comb )讀音相近。] 「當那些周報刊出我和安迪的銅版照片時,我們又打電報給芝加哥的一家職業介紹所,吩咐他們立即裝運六名教授,圜上交貨——英國文學一名,現代廢棄語言學一名,化學一名,政治經濟學一名(最好是民主黨黨員),邏輯學一名,還要一名懂繪畫、意大利語和音樂,並有工會證的人。由希望銀行擔保發薪,薪額從八百元起到八百零五毛為止。 「好啦,我們終於佈置就緒了。大門上刻了如下的字樣:」世界大學——贊助人與業主:彼得斯及塔克『。日曆上的九月一日被劃去之後,來者源源不絕。第一批是從塔克森塔了每週三班的快車來到的教授們。他們多半年紀輕輕,戴著眼鏡,一頭紅發,帶著一半為了前途,一半為了混飯吃的心情。安迪和我把他們安置在百花村的居民家裡住下,然後等學生們來到。 「他們一群九地來了。我們先前在各州的報紙上刊登了招生廣告,現在看到各方面的反應如此迅速,覺得非常高興。響應免費教育號召的,一共有二百一十九個精壯的傢伙,年紀最輕的十八歲,最大的長滿了絡腮鬍子。他們把那個小鎮搞得烏煙瘴氣,面目全非;你簡直分不清它是哈佛呢,還是三月開庭的戈德菲爾茲。 [ 戈德菲爾茲:內華達州西南部的礦鎮,時有罷工。] 「他們在街上來來往往,揮舞著世界大學的校旗——深藍和淺藍兩色——別的不談,他們確實把百花村搞成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地方。安迪在天景旅館的陽臺上向他們演說了一番,全鎮的居民萬人空巷,都上街慶祝。 「約莫過了兩星期,教授們把那幫學生解除了武裝,趕進課堂。我真不信還有比做慈善事業更愉快的事情。我和安迪買了高筒大禮帽,假裝閃避著百花村公報的兩個記者。那家報館還派了專人,等我們一上街就攝影,每星期在『教育新聞』欄裡刊登我們的照片。安迪每星期在大學裡演講兩次;等他說完,我就站起來講一個笑話。有一次,公報居然把我的照片登在亞伯·林肯和馬歇爾·皮·懷爾德之間。 [ 懷爾德(1798—1886)是美國商人,麻薩諸塞州工藝學院及農學院的創辦人之一。] 「安迪對慈善事業的興趣之大不亞於我。為了使大學興旺發達,我們每每在夜裡醒來,交換新的想法。 「『安迪,』有一次我對他說,『我們忽略了一件事。孩子們該有舒適。』 「『那是什麼呀?』安迪問道。 「『呃,當然是可以在裡面睡覺的東西。』我說,『各個學校都有的。』 「『哦,你指的大概是睡衫。』安迪說。 「『不是睡衫。』我說,『我指的是舒適。』但我始終沒法讓安迪明白;因此我們也始終沒有訂購。當然,我指的是各個學校都有的,學生們可以一排排地睡在裡面的長臥室。 [ 彼得斯原想說「宿舍」(dormitories ),但說成了讀音相近的「獨峰駝」(dromedaries )。這裡譯成與「宿舍」讀音相近的「舒適」。] 「嘿,先生,世界大學可真了不起。我們有了來自五個州和准州地區的學生,百花村突然興旺了起來。一個新的打靶遊樂場、一家當鋪和兩家酒店開了張;孩子們編了一支校歌,歌詞是這樣的: 勞、勞、勞, 頓、頓、頓, 彼得斯、塔克, 真帶勁。 波——喔——喔, 霍——嘻——霍, 世界大學 嘻普呼啦! 「學生們是一批好青年,我和安迪都為他們感到驕傲,仿佛他們是我們家裡人似的。 「十月底的一天,安迪跑來問我知不知道我們銀行裡的存款還有多少。我猜還有一萬六千左右。『我們的結存,』安迪說,『只有八百二十一元六角二分了。』 「『什麼!』我不禁大叫一聲,『難道你是告訴我,那些盜馬賊的崽子,那些無法無天,土頭土腦,傻裡傻氣,狗子臉,兔子耳,偷門板的傢伙竟然害得我們花了那麼多錢?』 「『一點不錯。』安迪說。 「『那麼,去他媽的慈善事業吧。』我說。 「『那也不必。』安迪說,『慈善事業,如果經營得法,是招搖撞騙的行道中最有出息的一門。我來籌劃籌劃,看看能不能補救一下。』 「下一個星期,我在翻閱我們教職員工的薪津單時,忽然發現了一個新的名字——詹姆斯·達恩利·麥科克爾教授,數學講座,週薪一百元。我一氣之下大嚷一聲,安迪趕忙跑了進來。 「『這是怎麼回事?』我說,『年薪五千多元的數學教授?怎麼搞的?他是從窗戶裡爬進來,自己委任的嗎?』 「『一星期前,我打電報去舊金山把他請來的。』安迪說,『我們訂購教授的時候,似乎遺漏了數學講座。』 「『幸好遺漏了。』我說,『付他兩星期薪津後,我們的慈善事業就要象斯基波高爾夫球場的第九個球洞一樣糟啦。』 「『別著急,』安迪說,『先看看情況如何發展。我們從事的事業太高尚了,現在不能隨便退卻。何況我對這種零售的慈善事業越看越有希望。以前我從沒有想到要加以認真研究,現在想想看,』安迪往下說,『我所知道的慈善家都有許多錢。我早就應該注意到這一點,確定什麼是因,什麼是果。』 「我對安迪在經濟事務上的足智多謀是信得過的,所以讓他掌握大局。大學十分發達,我和安迪的大禮帽仍舊鋥亮,百花村的居民接二連三地把榮譽加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當作百萬富翁看待,其實我們這種慈善家差不多要破產了。 「學生們把鎮上搞得生氣勃勃,有一個陌生人到鎮上來,在紅牆馬房樓上開了一家法羅賭場,收入著實可觀,有一晚,我和安迪隨便過去逛逛,出於社交禮貌,下了一兩塊錢的注。賭客中有五十來個是我們的學生,他們一面喝五味酒,一面用一疊疊的紅藍籌碼下注,等莊家亮出牌來。 [ 法羅:一種同中國牌九相似的賭博,與莊家賭輸贏,用的是紙牌。] 「『豈有此理,安迪,』我說,『這批敲詐勒索的笨頭笨腦的紈絝子弟來這兒找免費教育的小便宜,可是他們的錢比你我兩人任何時候所有的錢都多。你看見他們從腰包裡掏出來的一卷卷鈔票嗎?』 「『看見了,』安迪說,『他們中間有許多是有錢礦主和牧場主的子弟,眼看他們這樣荒廢機會,真叫人傷心。』 三 「到了聖誕節,學生全部回家度假了。我們在大學裡舉行了一個惜別會,安迪以『愛琴群島的現代音樂和史前文學』為題,作了一次演講。每一位教授都舉杯回敬我們,把我和安迪比作洛克菲勒和馬庫斯·奧托裡格斯皇帝。我捶著桌子,高聲要向麥科克爾教授敬酒;但是他似乎沒有躬與盛會。我很想見見安迪認為在這個快要招盤的慈善事業裡還可以掙一百元週薪的人物。 [ 馬庫斯·奧托裡格斯應作馬庫斯·奧裡利厄斯(121 —180 ),系羅馬皇帝。] 「學生都搭夜車走了;鎮上靜得象函授學校午夜時的校園。我回旅館的時候,看到安迪的房間裡還有燈光,便推門進去。 「安迪和那個法羅莊家坐在桌前,正在分配一疊兩英尺高的一千元一紮的鈔票。 「『一點不錯,』安迪說,『每人三萬一千元。進來,傑夫。』他對我說,『這是我們合夥的慈善組織,世界大學,上學期應得的一份利潤。現在你總信服了吧。』安迪說,『慈善事業如果當成生意來做,也是一門藝術,施與受的人都有福氣。』 [ 「施與受的人都有福氣」:比較《新約·使徒新傳》二十章三十六節:「又當紀念主耶穌的話說,施比受更為有福。」] 「『好極啦!』我喜出望外地說,『我承認你這次幹得真高明。』 「『我們搭早車走吧,你趕快收拾你的硬領、硬袖和剪報。』 「『好極啦!』我又說,『我不會誤事的。但是,安迪,在離開之前,我很想見見詹姆斯·達恩利·麥科克爾教授。我覺得好奇,想跟這位教授認識認識。』 「『那很容易。』安迪說著向那個法羅莊家轉過身去。 「『傑姆,這位是彼得斯先生,跟他握握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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