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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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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是不是有人注意到我不在那兒?」克萊姆問。 「不,從情況來看一點也看不出來。現在他們全都舉起酒杯,在為什麼人的健康而乾杯呢。」 「我想那不會是在為我吧?」 「不,是在為維恩先生和維恩太太的健康而乾杯,因為他正在發表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嗯——現在維恩太太站起身,我想是要去準備她的東西了。」 「唉,他們一點也不在乎我,他們這樣做是對的。一切就像它該進行的那樣而進行著,至少托馬茜很幸福。我們別再待在這兒了,因為他們很快就要出來回家去了。」 他陪著小夥子走到荒原上他回家的那條小路,一刻鐘以後他一個人回到屋前,他發現維恩和托馬茜正準備動身回家,他不在的時候,所有的客人都走了。這對新人坐進了四輪馬車,那是維恩的擠奶工頭兒和幹雜務的工人從斯蒂克爾福特趕來接他們的;小尤斯塔西雅和保姆給妥貼地安置在車後面的座位上;擠奶工騎在一匹年老的矮種馬上,走在馬車後面,那馬每走一步,馬蹄就發出銅鈸一樣鏗然的聲音,而擠奶工的樣子就像上世紀的一個男僕。 「現在我們又要讓你一個人獨自待在你自己屋裡了,」托馬茜彎下身同堂兄道晚安時說道,「克萊姆,我們這麼鬧騰了一番走後,你會很孤獨的。」 「喔,沒什麼大不了的,」克萊姆說,帶點悲哀地笑了笑。然後這幫人駕車走了,消失在夜色裡,約布賴特進了屋。只有鐘的嘀嗒聲在迎接他,因為屋裡別無他人;克裡斯廷是克萊姆的廚師、僕人兼花匠,他晚上睡在父親家裡。約布賴特在一把空椅子裡坐下,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中。他母親生前坐的那把椅子就在他對面;當晚那些坐在它上面的人難得會想到這曾是她坐的椅子。不過對克萊姆來說,這會兒,她幾乎就像過去一樣還坐在那兒。不管其他人是否還記得她,可在他的心目中,她是個高尚的聖人,即便他對尤斯塔西雅有著萬千柔情,卻依然無法掩去自己母親的光彩。然而他心情卻是那麼沉重;在他結婚那天和他滿腔喜悅那天,他的母親沒有為他祝福。後來的事情已經證明她的判斷之敏銳,也證明了她無比的關愛。即便不為自己,他也該為了尤斯塔西雅而聽從她的話。「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他喃喃道,「噢,媽媽,媽媽!天哪,我要能重新活一次,讓我忍受您為我所忍受過的那一切就好了!」 婚禮過後的那個星期天,在雨塚出現了一幅不尋常的景象。從遠處望去,古塚頂上只有一個一動不動的人影,就跟兩年半前尤斯塔西雅在那個孤寂的落日時分站著時一樣。不過如今的天氣十分暖和,只有夏日的一絲微風飄拂,而且不是昏暗的落日時分而是下午剛開始。登上附近小丘的人會看見,站在頂中央的那個背襯藍天的筆直人形實際上並不孤單。在他周圍的雨塚斜坡上是一些荒原佬和女人,他們隨意地或斜倚或坐著。正聆聽著當中的男子在佈道,大家聽得全神貫注,下意識地扯著石南,拔著蕨草,或是把小卵石從斜坡上扔下去。這是在雨塚舉行的一系列道德宣教或者說佈道的第一次,以後打算在天氣晴朗的每個星期天下午,在這同一個地方進行。 居高臨下的雨塚高地被選中有兩個原因:首先,在四周的農舍中,它處於一個中心位置;第二,只要佈道者一站到他的位置上,所有鄰近地方都能看見他,這一來他的出現對那些三三兩兩在遠處而希望走近的人來說,便成了一個很好的信號。講道者沒戴帽子,每陣微風吹過便拂起了他的頭髮,對一個像他這樣還不到三十三歲年紀的男人來說,他的頭髮顯得太稀少了些。他戴了一副遮眼罩,臉色憂鬱,線條分明;不過儘管身體上的這些缺陷表明一種虛弱,但卻一點沒有影響他的聲音。他中氣十足,鏗鏘有力。他對人們進行的佈道所講的都是現世的東西,有時講到宗教,但是沒有主觀武斷的說教;他的講述全都引自各種書本。這天下午他講了如下一番話: 王起來迎接她,向她下拜,就坐在王位上,吩咐人為王母設一座位。她便坐在王的右邊。然後她說,我有一件小事求你,望你不要推辭。王說,請母親說,我必不推辭〔注:見《聖經·舊約·列王紀(上)》,原文與《聖經》略有不同。〕。 事實上,在公開巡迴佈道和完美道德問題的演講中,約布賴特找到了自己的職業;從這天起,他辛勤地為此而工作著,他不僅在雨塚頂上和四周的小村莊裡,用樸素的語言進行宣講,而且還在別處以高雅的語言進行演講——在市鎮廳的臺階上和廊柱下,在廣場和碼頭市場十字架下 〔注:舊時市場中心常建有十字架或十字形建築物,用以張貼告示和宣讀命令等。〕,在渠道上,在橋樑的護牆上,在穀倉和附屋裡,以及韋塞克斯附近的各個城鎮和村莊的這類場所裡。他不照搬宗教教條和哲學體系,他發現所有有品行的人的言論和舉止就足夠,而且遠遠足夠他去進行宣講了。有些人相信他所講述的,有些人不信;有人說他的話通俗易懂,有人卻埋怨他的話缺乏理論依據;與此同時,另有一些人還認為對一個別無其他事可做的人來說,這麼做是相當好的事。不過無論他到何處,總是受到很好的接待,因為他本身所經歷的故事已經為眾人所知曉。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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