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托馬斯·哈代 > 還鄉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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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完全被他迷住了吧?」 「她發了瘋似的迷上了他,幫他們幹活的僕人這麼告訴我的。那個喂馬的小夥子查利給這事弄得發呆了,一點摸不著頭腦。這昏了頭的小夥子已經迷上她了。」 「她可愛嗎——她高興嗎?這麼快就結婚了——嗯!」 「也算不上那麼快吧。」 「倒也是,不算很快。」 懷爾德夫進屋到了那間空房間,他感到一陣古怪的心痛。他將雙肘支在壁爐臺上,用手托住臉。等托馬茜進屋來時,他沒把自己聽到的事告訴她。對尤斯塔西雅的舊情又在心裡復活了,這主要是因為他發現有另一個男人想要佔有她。 懷爾德夫這人的本性總是越難道手的越拼命要得到,不費什麼事兒弄到手的就會厭倦,他喜歡可望不可即的,而不喜歡眼前的。這是感情豐富的男人的真正標誌。儘管懷爾德夫熾熱的感情還算不上真正具有浪漫的詩情畫意,可也算得上是符合這種標準的一種感情了。或許可以把他稱做埃頓的魯索 〔注:法國思想家和文學家。〕吧。 【第七章 一天的早晨和晚上】 婚禮這天的早晨到了。從表面看,沒人想像得到這一天花落村對迷霧岡那頭的事有任何興趣。克萊姆母親的屋子裡迷漫著一層嚴峻沉寂的氣氛,屋裡沒一點生氣。約布賴特太太坐在緊挨門廊的那間舊屋的早餐桌旁,她已經拒絕去出席婚禮了,她的眼睛茫然無神地看著敞開的屋門。六個月以前,聖誕慶祝晚會正是在這屋裡舉行的。當時尤斯塔西雅是作為一個陌生人偷偷來到這兒的。而現在進來的唯一的活物是一隻麻雀,見沒有什麼動靜,便大膽地在屋裡跳開了,它拼命想從窗子裡出去,還在花瓶間撲棱棱飛來飛去。這一來,驚動了孤獨地坐著的女人,她站起身,放走了麻雀,然後走到門口。她在等著托馬茜,後者寫了信來,說她希望得到那筆錢,有可能的話,她今天會過來的。 約布賴特太太抬頭望著荒原裡的這個山谷,蝴蝶飛來飛去,加上四面八方蚱蜢的沙啞的叫聲,形成了一陣悄聲細語般的合唱,使山谷顯出了一派生機;約布賴特太太面對眼前這種景象時,頭腦裡便沒怎麼在想著托馬茜。離這兒一兩英哩之外,一場家庭劇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它差不多活生生地顯現在她眼前,簡直就像是在她面前進行似的。她想揮去這種幻象,便在院子裡來回走動起來;但她的眼睛卻不時睃向迷霧岡所屬的教堂方向,她激動的想像力穿過擋在眼前的山丘,向那座教堂飛去。一個上午就這麼挨過去了。鐘敲響了十一下,這時婚禮可能已在進行了吧?一定是這樣的。她腦中不斷浮現出教堂裡的情景,在這個時候他和新娘一定已到了教堂。她的想像中出現了聚集在教堂大門口的那一群孩子,在看那輛駛來的小馬車,就跟托馬茜已經知道的,他們準備坐這輛小馬車來走完這段短短的旅程。接著她看見他們走進教堂,來到聖壇前跪下,婚禮儀式看來在進行了。 她用雙手掩住臉。「哦,這是個錯誤!」她呻吟起來。「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那時他就會想到我了!」 由於預見到這事的可悲前景,她不由陷入悲痛之中,就在這時,屋內那台舊鐘嘶啦啦敲響了十二下。沒過多久,她耳邊聽到了從山丘那邊飄浮過來的輕輕的聲響。微風從那兒吹來,帶來了遙遠的鐘聲,有節奏的鐘聲敲了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埃頓東面傳來的鐘聲正在宣佈著尤斯塔西雅和她兒子的婚禮。 「這麼說,婚禮完成了,」她喃喃說道。「很好,很好!生命也很快會結束。我為什麼還要用熱淚來洗我的臉呢?為生活中的一件事哭泣,就會為所有的事哭泣;因為一根線索把生活的一切全部串到了一起。不過我們總會說,『總有笑的時候!』」 到了傍晚,懷爾德夫來了。自打托馬茜結婚以來,約布賴特太太就總是對他板著臉,很不友好,因為在一門並不如願的婚姻中,最後總是會出現這種情況。極端的心灰意懶使人把本應該實現的前景拋置一邊,種種人為的努力屢遭挫敗,只好將就事實,無精打采地從最好處來面對現實。平心而論,懷爾德夫對自己妻子的姑媽一直相當有禮,因而現在看見他走進來時,她也並不顯出特別的驚奇。 「托馬茜原本答應要來的,可她來不了,」他這麼答覆她。她一直很焦急地等著托馬茜,知道自己的侄女急需錢用。「老船長昨晚過來,以個人名義邀請她今天出席他們的婚禮,因此,她蠻高興地決定前去,他們用輕便馬車來接她的,還要把她送回來。」 「這麼說,這事辦好了,」約布賴特太太說。「他們到自己的新家去了嗎?」 「我不知道。打從托馬茜離家去迷霧岡後,我還沒得到過那兒的任何消息。」 「你沒跟她一起去?」她反問了一句,似乎他應該有不去的正當理由。 「我不能去,」懷爾德夫說,臉稍稍有點發紅。「我們兩人不能都離開;上午店裡很忙,因為正好角堡趕上大集。我想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托馬茜吧?如果可以,我來帶去。」 約布賴特太太躊躇起來,捉摸著懷爾德夫是否知道那東西是什麼。 「她把這事告訴你了嗎?」她問道。 「沒詳細說。她隨便提起過,說講好了要來取什麼東西。」 「根本沒必要特意叫人來拿的。她隨便什麼時候來拿都可以。」 「眼下可不行。根據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她不能像先前那樣走那麼多路。」他稍稍帶點譏刺地又補充道,「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啊?連我都信不過不能拿。」 「沒什麼值得麻煩你的東西。」 「別人會以為你懷疑我的誠實。」他說道,哈哈一笑,然而由於惱怒他的臉頓時變紅了。 「你別往心裡去,」她乾巴巴地說,「只是因為我同世人一樣,覺得有些事還是該由某些人做,那要比讓別人做更好。」 「隨你便,隨你便,」懷爾德夫簡捷地說。「不值得為此而爭執一番。好了,我想我得回家去了,小店不該只留給男女僕人管太長的時間。」 他走了,臨行時的道別可就遠沒有他來時的問候那麼彬彬有禮了。不過這時,約布賴特太太對他看透了,對他的舉止好也罷孬也罷,全不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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