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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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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埃頓荒原上有這麼個習俗,就是報消息的人在進屋前先要來個開場白,然後他才完全進屋,賓主面對面。就在門這麼開啟著時,克裡斯廷就對他們說道,「想想吧,我是個不常離家的人,可今天上午我竟然也會在那兒哪!」 「這麼說,克裡斯廷,你有消息帶給我們了?」約布賴特太太問。 「噯,當然啦,關於一個女巫的事,你一定得原諒我在這種時候來;因為我說了,『我必須到那兒去告訴他們,儘管他們飯還沒吃完哪。』你們得相信我,那事弄得我像一片落葉一樣抖個不停。你們覺得這事會帶來什麼壞處嗎?」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呢?」 「今兒上午我們都在教堂裡站著,牧師說,『讓我們祈禱吧。』『行啊,』我想,『一個人站著也滿可以跪下。』於是我跪了下來;還不止這樣呢,所有其他人也都心甘情願地聽從那個人的話,像我一樣跪了下來。我們跪下來還不到一分鐘,教堂裡忽然響起了一聲極其可怕的叫喊聲,聽起來就像有誰正在把心裡的血都在傾倒出來。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隨後我們發現那是蘇珊·納薩奇用一根長長的織襪針紮了維伊小姐一下,她早就這樣威脅過,只要她能看到這個小姐進教堂——維伊小姐是不常去那兒的——她就要這麼幹。她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好幾個星期了,這樣戳出她的血以後,就可以讓蠱惑蘇珊孩子那麼長久的妖法破除掉。蘇珊跟在她後面進了教堂,挨著她坐下,一得到機會就把織襪針戳進了那位小姐的胳臂裡。」 「天哪,太可怕了!」約布賴特太太說。 「蘇珊把針紮得那麼深,弄得小姐昏了過去;我因為害怕大夥兒會騷亂,就躲到了低音大提琴後面去,接下來的情景就一點沒看到了。不過聽人說,大夥把她抬到教堂外面去;等他們抬頭想找蘇珊時,她已經走了。這姑娘發出的尖叫聲真響,可憐的東西!牧師身穿白袈裟站在那兒,舉起手說道,『坐下,我的好人們,坐下!』可見鬼,有誰會坐下來呢。噢,約布賴特太太,你想我發現了什麼?那牧師竟在白法衣裡穿了套西服!——在他舉起胳臂時我能看見他的黑袖子。」 「這麼做真殘忍,」約布賴特說。 「是啊!」他母親應道。 「國家該查查這事兒,」克裡斯廷說,「我想,是漢弗萊來了。」 漢弗萊走了進來。「哎,你們聽說這消息了嗎?不過我看你們聽說了。說也真怪,凡是埃頓有某個人走進教堂,總會幹出什麼古怪事兒來。上一次我們中的一個人去教堂時,也就是去年秋天費厄韋鄉親去的那次;那天,約布賴特太太,你公開反對結婚通告。」 「這個被殘酷傷害的姑娘能自己走回家嗎?」克萊姆問。 「人們說她好些了,安然無恙地回了家。好了,這事講完了,我自己也得回家了。」 「我也是,」漢弗萊說,「說真的,現在我們倒要瞧瞧,人們關於她的一些傳說是否真有那麼回事。」 等他們重新走入荒原以後,約布賴特平靜地對他母親說道,「您覺得我這麼轉而去當教師變化得太快了嗎?」 「該有教師、傳教師以及諸如此類的人,這一點沒錯,」她答道,「但是,我該盡力讓你脫離這種生活而過上一種更富有的生活,這也沒錯,你不該再回來,似乎我根本沒作過什麼努力似的。」 這天晚些時候,挖泥煤的薩姆走了進來。「約布賴特太太,我來跟你借點東西。我想,你們已經聽說了住在山上的那個美人兒出的事了吧?」 「是啊,薩姆,我們已大致聽說了。」 「美人兒?」克萊姆問。 「是啊,相當漂亮,」薩姆答道,「天哪!這一帶的人全都承認,這樣一個女人竟然住在那兒,這可真是件最奇怪的事兒了。」 「皮膚是深色還是淺色的?」 「喲,儘管我見過她有二十回了,我倒記不清她的皮膚是什麼色兒的。」 「比坦茜的要深些。」約布賴特太太嘟囔道。 「你會說,那是個看來什麼都不在乎的女人。」 「那麼說來,她很憂鬱了?」克萊姆問。 「她老是自個兒那樣憂憂悶悶的,根本不跟別人來往。」 「她是個很喜歡冒險的女人對吧?」 「這我可不知道。」 「也不參加小夥子們的遊戲,在這麼個冷落的地方找點樂子?」 「不。」 「比方說參加演假面戲?」 「不。她自有她的看法。我倒寧肯說她的心思遠遠不在這兒,心心念念只想著那些她從不認識的先生女士們,以及她再也看不見的那些大莊園。」 見到克萊姆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約布賴特太太有點心神不寧地對薩姆說,「我們大夥兒都沒有你見得她多。在我心裡,維伊小姐太懶散了,不討人歡喜。我從來沒聽說過她為自個兒或是別人幹過什麼事。真是個好姑娘的話,即便在埃頓也不會讓人當做巫婆。」 「瞎說——那無論怎樣也證明不了什麼。」約布賴特說。 「是啊,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我當然是弄不懂的,」薩姆說,他可不想加入到一場可能會引起不痛快的爭論中去,「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們只有等日後來看了。我到這兒來的正事是想借你家有的那根最長最結實的繩子。老船長的水桶掉到井裡去了,他家正要打水呢;所有的小夥子今天都在家,我們想我們可以幫他把水桶撈上來。我們已經有了三根繩索了,可還是到不了井底。」 約布賴特太太告訴他只管到外屋去找,有什麼繩索儘管拿去,於是薩姆出去找了。當他走過屋門時,克萊姆跟了上來,跟他一起到了大門口。 「這個小女巫樣的女士打算在迷霧岡長待嗎?」他問。 「我想是這麼回事吧。」 「這麼錯待她真是太殘忍,真丟人!她一定吃了很大的苦——內心的痛苦超過肉體的。」 「那是件不上檯面的鬼花樣——又是對這麼個漂亮的姑娘。你該去看看她,約布賴特先生,你是個出遠門歸來的年輕人,在這事上你這年齡的人可要比我們大多數人更老練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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