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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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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她們逗留在東京的最後一天——第三天的上午到下午這半天中間,照例非常忙碌。 幸子原來的計劃是那天專門留下來看戲,第二天上午去道玄阪,下午購買紀念品,晚上乘夜車回去。這計劃首先遭到妙子的反對,說什麼來東京時已經吃足了夜車的苦頭,至今還睡眠不足,所以希望早點回去在自己的臥室裡美美地睡個覺。雪子也贊成她的意見。這次旅行固然大家都累了,可是她們的本意是想縮短去長房家的時間。總之,她們想乘明天早晨的「燕」號快車動身,今天上午買好東西,下午去歌舞伎座看戲之前,讓汽車停在道玄阪門口,抽出五六分鐘到長房家去一次。兩個妹妹的這種心情,幸子也不是不理解。妙子厭惡長房固然不用說,雪子也一年多沒有回長房了。去年十月長房通知妙子讓她來東京,要是不來東京,就和蒔岡家斷絕關係,叫妙子自己選擇走哪條路時,其實對雪子也說了大致相同的話。不過沒有把她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只是隱隱約約透出點兒話聲罷了。雪子也不明白長房的通知究竟當真到什麼程度,所以就完全沒有去理睬它。從那以後,對於如何處置雪子的問題,長房一直沒有再來信催促。這可能是由於姐夫應付不了如何處置雪子的問題,為了避免刺激她而暫時對她採取放任的態度;不然就是雪子抗命不來東京,正中姐夫的心意,可以像對待妙子那樣不聲不響地和雪子斷絕關係,兩者必居其一。反正這次要是去長房家,大姐可能說出一些和這件事情有關的話來,所以不僅雪子本人不願意去,連幸子也懶得去道玄阪。老實說,前月幸子環游富士五湖路過東京時,只和大姐通了一個電話,眼睛出了點小毛病固然是原因之一,另外就是怕大姐轉達姐夫要雪子回東京的旨意,雪子如果不答應,松板夾駱駝,自己被夾在中間不好辦。不僅如此,和以上這些事情無關,幸子又有幸子疏遠長房大姐的原因。那就是今年四月裡她寫信給大姐報告妙子的病狀時,大姐複了她一信。她讀了那封覆信以後,對大姐就一直抱有反感。由於以上種種原因,這次她本想根本不露面,悄悄地回家。可是一則貞之助說這事讓長房知道了不妥;再則想到這次雪子的親事如果成功的話,有必要趁現在這個機會多少給長房透點兒風。那是因為直到前天幸子對於這次的親事還不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前天晚上初次遇見了禦牧,昨夜的送別會上經過介紹又認識了這門親事的媒人國島夫婦,從而知道了那些人的人品以及由他們釀造出來的氣氛究竟是怎樣一種東西。先前藏在幸子心裡的那種防止深入的警戒心一下子緩和了。在幸子的印象中,昨天晚上的宴會是—次不施展花招的自然的相親,結果對雙方都很圓滿。最使幸子高興的是禦牧和國島對待妙子都很體貼,他們相繼敞開胸襟和她交談。這可以看作對方不把妙子的事當作女家的缺點,暗地裡在安慰女家。而且對方的應付方法非常自然,一點不帶做作的味道。所以妙子也能老老實實地開誠相見,不惜一再表演她拿手好戲的俏皮話和鸚鵡學舌,以博取滿座的笑聲。幸子也看出妙子甘心充當丑角在宴會上周旋的那種做法,完全是出於她的一片友愛之情,所以幸子自己不由得眼頭都發熱了。妙子的那番苦心,雪子似乎也覺察到了,所以那個晚上她也高高興興、有說有笑地參加了宴會,這在她是很難得的。禦牧在席上一再聲明他打算在京都或者大阪安家。幸子覺得要是雪子真能由這樣一些人介紹而嫁給禦牧,家安在關西或者關東就都不是問題了。 因此今天上午幸子估計姐夫已經上班,就打了一個電話到澀谷,告訴姐姐這回井穀出國,她們姐妹三個來東京送別,預定明天乘坐特別快車回去。可是今天下午還得陪同井谷去看歌舞伎,所以只能在看戲以前抽出一點時間去看姐姐。幸子又向她姐姐透露井谷在歡送會上給雪子介紹了一門親事,不過現在時機尚未成熟等等。她們姐妹三個一上午在銀座東兜西轉,在尾張町十字路口來回走了三四趟,在「濱作」吃了午飯,然後在西銀座阿波屋鞋店前坐上一輛出租汽車駛向道玄阪,車上只坐著幸子和雪子兩人。原來妙子那天口口聲聲說勞累叫疲倦,跟著兩個姐姐到銀座溜馬路,在「濱作」吃飯時,把座墊兒當枕頭躺了一會兒。當兩個姐姐坐上汽車時,她說:「我不想去了,長房已經把我攆走,我去了大姐不好招呼我,我自己也不想去她那裡。」幸子就勸她說:「你說的也是。不過單單你一人不去很彆扭。姐夫姑且不提,大姐是不會計較什麼攆走不攆走的。你去看她,她也一定在思念你。尤其是你害了那場大病以後,她更加想見到你的面孔,這是可以想像的。所以你不要那樣講,還是和我們一塊兒去吧。」「我懶得去了。我在什麼地方喝杯咖啡,先去歌舞伎座了。」妙子還是不肯去。幸子也就不再勉強,和雪子坐上汽車走了。 汽車開到道玄阪,司機不肯停車等待,他說:「請您原諒,車子不能等待。」幸子就對司機說:「最多等十五分鐘或二十分鐘,等車的錢照給。」幾乎是打躬作揖地懇求司機把汽車停在大門口。姐妹倆走進樓上八鋪席的屋子,和大姐面對面坐定,一邊觀看屋子裡一如既往的陳設:一張紅漆把腿桌,賴春水的橫額,泥金棚架以及架上的座鐘。家中除了一個六歲的梅子而外,其餘幾個孩子都上學去了,所以家裡也不像以前那樣吵鬧了。 「我說讓汽車開走怎麼樣?」 「回去時附近能叫到汽車嗎?」 「以前只要走到道玄阪,路過的空車子多得很……不過乘地鐵也很方便呀,從尾張町到戲院走不了幾步呀。」 「下次來多呆些時候吧……反正最近還要來的。」 「這個月歌舞伎上演的是什麼戲呢?」鶴子突然問起這樣的事。 「『茨木』、『菊圃』還有別的一些節目。」 雪子趁梅子要下樓時說:「小梅,我們下樓去。」便牽著她的手下樓去了。 「細姑娘怎麼樣?」鶴子看到只剩她們兩人時就說。 「細姑娘剛才還和我們在一起,不過她說她還是回避一下好……」 「幹嗎要那樣?……來了不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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