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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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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們姐妹幾個上次應邀來采蘑菇,是幸子閨女時代最後一年的秋天,當時她和貞之助已經訂婚,兩三個月後就舉行了婚禮,所以是大正十四年的事。十四年前,幸子二十三歲,雪子十九歲,妙子十五歲。菅野老人那時還健在,他這人說起話來鄉音特別濃重。當地人愛把「願意」說成「嗲呀」,把「牌」說成「碑」,可笑得叫人受不了。每次聽到他發出那種土音,姐妹三個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示意,拼命隱忍;直到他把「祖先的位牌」說成「祖先的位碑」時,她們終於發出哄堂大笑,弄得辰雄姐夫啼笑皆非,這事到現在她們還記得。地方武士菅野的姓名還出現在描寫關原戰役的軍事小說裡,辰雄為有這樣一門親戚而感到十分自豪,一有機會就拉鶴子和小姨們來到大垣,洋洋得意地帶她們去遊附近的古戰場和不破關的遺址。第一次來的時候正趕上盛夏,大家坐在一輛破汽車裡,在塵土飛揚的燠熱的鄉間小道上東兜西轉,弄得大家精疲力竭。第二次來的時候又被帶領到同樣的地方,大家都意興索然,無可奈何。別人不得而知,一向以「老大阪」自豪的幸子,從小就愛好豐太閣和澱君①,對於關原戰役根本沒有什麼興趣。 ①指豐臣秀吉及其側室澱君。 第二次來的時候,正好側屋客廳新蓋成,菅野家招待她們,兼有宣告新居落成的意思。已故的菅野老人說這棟屋子是為了睡午覺、下圍棋和留宿客人修蓋的,所以用「爛柯亭」命名。那棟房子總共有兩間,一間是八鋪席的,另外還有一個六鋪席的套間,有一條之字形的長廊通向正屋。只有這棟屋子多少採用了一些茶室規格,蓋得比較雅致,但是並不纖巧單薄,有些處所還保留著地方武士住宅那落落大方的味道,不由得叫人產生一種快感。這次她們又被讓進「爛柯亭」,走到裡面一看,也許是因為積累了十幾年的時代光澤吧,這屋子比以前更加和諧寧靜了。 「哎呀,歡迎諸位光臨!」 客人正在八鋪席的那間屋子裡小憩,放眼觀看院子裡的新綠,菅野遺孀帶領著她的兒媳和孫兒們走進來招呼客人。幸子和她的兒媳還是第一次見面。兒媳的丈夫在大垣的銀行裡工作,她抱著一個剛生下不久的吃奶的嬰兒,身後緊跟著一個六歲左右的怕羞的男孩子。她婆婆給幸子他們一一介紹說媳婦名叫常子,六歲的孫兒名恝助,剛生的孫女名勝子,主客雙方敘了一陣契闊。這中間,雪子姐妹幾個「長得年輕」,成了談話的中心。菅野遺孀先前聽到汽車的停車聲音就走到大門口去迎接,看到第一個下車的妙子時,她猜想大概是那位悅子小姑娘了。她的眼睛固然有幾分不便。隨後雪子、幸子一個個走下車來,她又錯認為是妙子和雪子,懷疑幸子小姐怎麼沒有來,而且奇怪怎麼又多出一位小姑娘,始終沒有明白自己錯認了人。直到走進「爛柯亭」,面對四位客人重新敘舊時,才逐漸醒悟過來。她的兒媳婦常子也湊趣說:「雖說是初次見面,可是聞名已久,連諸位的年齡也都知道,不過當你們下汽車的時候就完全分辨不出誰是誰了。恕我放肆,聽說雪子表姑比我大一兩歲……」她婆婆馬上接下去說:「常子三十一歲了。」她這位兒媳婦是前幾年嫁過來的,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在年齡上當然看老,不過她今天似乎也粗粗打扮了一番,可是和雪子一比,她的年齡看去反倒要大上十歲八歲。她婆婆又說:「論年輕,妙子小姐實在年輕得很,第一次來大垣的時候,只比這位(指著悅子)稍大一點。第二次來是大正十四年,那時也不過十五六歲吧。」她一面眨巴著眼睛一面繼續說:「面對著今天的妙子小姐,簡直不相信從那以後一別已經十幾年了,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最初我誤認妙子小姐為悅子姑娘,這固然是我一時疏忽,不過現在仔細端詳起來,妙子小姐也不比前次大多少,至多看大一兩歲。不論怎樣看,也只像十七八歲的大姑娘。」老太太說著說著,就像在懷疑她自己的眼睛似的。 下午吃點心,端來了大碗涼麵。吃完點心,女主人單獨邀請幸子到上房的一間屋子裡,兩人對坐著商量。幸子才聽女主人講了七八分鐘話,已經非常後悔今天不應該來赴約了。幸子最最感到意外的是男方的人品操行女主人一無所知,而人品操行卻是幸子所最關心的問題。不僅如此,女主人和澤崎一面不識,據她說,澤崎和菅野兩家過去都是封建藩士,雙方道義之交甚密。已故的菅野老人生前和澤崎父子兩代都很有交情。老人去世以後,她的兒子和澤崎家就不大來往了。兩家上代的交情她不大清楚,在她的記憶中澤崎本人從來沒有來過她家,所以這次的婚事並沒有和他直接商量,雙方的通信還是從這件婚事開始的,以前也從來沒有通過信。不過雙方既然是世交,共同的親戚朋友來來往往的不少,聽說澤崎兩三年前死去了妻子,近來正在物色繼室,而且已經提過兩三家親事,可一處也沒有成功。澤崎本人年紀已過四十,前妻還留下幾個孩子,可是他卻想娶個少女做繼室,而且最好是二十來歲的人。女主人聽到這些消息以後,想起親戚中有一位雪子小姐,年齡雖則不符合要求,卻不妨提出來試試,因此她才寫信去說合的。照規矩本來應該請個大媒,可是這樣辦的話,又得考慮人選問題,馬馬虎虎的媒人是不行的。為了找合適的媒人而躊躇,徒然浪費時間,還不如速戰速決,儘管覺得有些突兀,她還是親自寫了一封信給澤崎,告訴他親戚中有這樣一位姑娘,問他願意不願意見一次面。信寄出後一直沒有回音,以為對方大概無意于這門親事了。又過了兩個月,前些日子的那封覆信來了。對方大概是根據我寫給他的信利用兩個月的時間背地裡進行調查研究的。 女主人作了以上說明後,取出一封信讓幸子看,說這就是澤崎先生的覆信。信上這樣寫著: 爛柯亭先生在世之日,備承高誼。尊夫人則至今未獲識荊,殊為失禮。 月前拜奉惠書,盛情厚意不知所對。本應早日奉複,又以俗務羈身,致稽時日,殊深歉疚。既蒙垂愛介紹,自當與令親謀面。鄙人週末(星期六及星期日)多暇,如能於二三日前通知,定當隨時晉謁。又,細節請電話聯繫亦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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