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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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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長說話的時候,光子的肚子一陣接一陣地疼,還出了血。院長怕她萬一有什麼意外,會牽連醫院,可是又不能坐視不管,就問她:「到底是誰教給你吃這種藥的?你告訴我,我會替你保密,不過萬一你出了問題,那個人能來當證人的話,才可以給你做手術。」 於是,光子就把借書的事說了,還說以前一直照著這本書上說的做的,很有效,只是這次失敗了。院長考慮了一會兒,說這種情況不一定只有醫院才能解決,有經驗的外行的辦法也有行得通的。歐洲的婦女就常常請人用手幫助自己墮胎,萬不得已時我也可以來為你做手術,但不是作為醫生,而是以私人身份來做,這樣即便追究起來也不能怎麼樣。 光子對我說:「姐姐,我想讓姐姐來幫我打胎,可是老這麼疼真受不了,也容易落下病,所以請姐姐表示可以負責任,醫院才肯給我做手術……」 「我該怎麼負責任呢?」 我正琢磨著光子的話到底有多少水分時,光子捂著肚子叫了起來。 「你怎麼了?」 只見她的臉色漸漸發青,「姐姐,快領我去廁所。」我也慌了神,扶起在地上打滾的光子,她喘著氣,靠著我的肩費力地邁著步子。 我站在廁所外面,問:「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只聽呻吟聲越來越厲害,「啊啊,我好痛苦啊,姐姐!姐姐!」 我沖了進去,「光子,你忍著點,忍著點。」我摩拿著她的肩頭,問她:「有東西掉下來嗎?」 她搖搖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救救我。」她的聲音非常微弱,「姐姐……」她喊了一聲,摟住我的脖子。 「這點病怎麼會死呢,光子,光子。」我拼命地給她鼓勁兒,只見她睜開恍惚的眼睛,「姐姐你原諒我了嗎?我真希望能死在姐姐的身邊……」簡直是在說瘋話,我感到她的手漸漸發涼,我說:「叫醫生來吧。」可是光子說:「不要叫醫生,會給姐姐添麻煩的。如果真要死的話,就讓我死在這兒好了。」 總不能躺在這裡吧,我叫女傭幫忙把她抬到了二樓的臥室裡,讓她躺在床上。我打算去給丈夫打電話,可是光子抓著我的袖子不放。她好像好一些了,不像剛才疼得那麼厲害了,我松了口氣,我想現在可以叫醫生了。 可是她一刻也不讓我離開,我就吩咐女傭去把廁所打掃乾淨,然後問她吃點什麼藥,她使勁搖頭說:「不吃,不吃。」讓我解開她的和服腰帶,幫她脫下了沾了血的襪子,我拿來脫胎棉和酒精給她擦腳。不一會兒她又發作起來,「好疼,好疼,給我水,水……」一邊喊著,一邊揪著床單,枕頭,痛苦地扭動著身子。我端來一杯水,好容易才按住她,喂了幾口水,她香甜地喝下去,然後又喊叫起來,還說:「姐姐,求求你給我揉揉背。」我照她的吩咐,揉了半天,剛好了一點,又疼得叫喚起來,看樣子一時半會好不了。 「啊,我受這份罪,都是姐姐在懲罰我呀……我要是死了,姐姐就會原諒我了吧?」她自言自語地說著,眼淚刷刷地往下流。這回疼得更加厲害了,嘴裡一個勁兒說著:「出來了,出來了。」好像感覺有血塊兒掉下來似的,我查看了好幾遍,什麼也沒有。 「是你的心理作怪,什麼也沒有掉出來。」 「真掉出來了我就完了。姐姐希望我死吧?」 「怎麼這麼說?」 「姐姐這方面很懂行,可是還讓我受這份罪……」 其實從剛才她喊「出來了,出來了」的時候,我已經意識到這是場鬧劇了,現在是故意裝作沒發覺,光子也看出來我是在假裝受騙,就厚著臉皮繼續演戲。再往下兩人都是在自欺欺人了…… 說到這兒,先生已經明白了吧,總之,我是把自己送進了光子布下的圈套中去了…… 至於那些血跡是怎麼回事的,我沒有問過她,說不清楚,大概是把演戲用的血漿事先藏在身上的…… 「姐姐,你不生我的氣了吧?能夠原諒我了吧?」 「你要是再敢欺騙我,我就殺了你。」 「要是我再做出那種薄情的事,你就殺了我。」 ——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完全回到了原先那種親密的程度。我忽然害怕丈夫回來了。一旦恢復了關係,情感比以前更加熾熱了,一刻也不想分開,真恨不得每天都能見面。 「光子,明天能來我家嗎?」 「來你家可以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咱們一起去大阪好嗎?明天我給姐姐打電話。」 「還是我給你打吧。」 說著話的工夫就到了傍晚,光子打算穿衣服, 「我該回去了,你丈夫快回來了……」 「再呆一會兒,再呆一會兒。」我一再挽留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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