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 上頁 下頁


  「昨天晚上我家裡談到了這件事。我母親對我說學校裡有這些傳聞,究竟是不是真的?我說,是有這個傳聞,母親是從哪兒知道的呢?母親說從哪兒聽說都無關緊要,到底是否確有其事?我說,是真的。不過這也沒什麼呀,只是好朋友而已。——我這麼一說,母親有些為難地說,如果你們真的要好當然可以,可是據說是有不正當關係。我說,不正當關係是什麼呀?母親說,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但是無風不起浪。我說,那個同學喜歡我的長相,就把我當模特畫,因此招致了別人的非議。學校裡就是這麼討厭,長得稍微漂亮點兒,就會遭人嫉妒。——是啊,這也是常有的事。聽了我的解釋,母親也漸漸明白了,說你和她好也可以,但是不要只和她一個人好。你現在還未出嫁,最好不要招惹是非。家裡這關算過去了。我猜准是議員搜集來這些謠言,講給那位少爺聽,然後傳到我母親耳朵裡的。就這樣婚事八成是吹了。」

  「你也許無所謂,可你母親一定討厭我。以後會不讓你和我來往了。被誤會了可不好。」我擔心地說。

  「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你還真不簡單。」

  「嘻嘻。」

  「可是你的婚事吹了,那個市議員合適了。」

  「那就兩頭都要感謝你囉。」

  我們倆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在山上說了一個多小時。我來過這座山好多次,但從沒有呆到黃昏過,我是第一次在這座山上看到夕陽的美景。剛才四處還有遊人,不知什麼時候,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山上到處是遊人扔下的飯盒、橘子皮、罐頭盒。天還沒有黑透,山腳下奈良市燈火 璀璨,遠方,透過紫色的霧範,可以看見位於我們正前方的生駒山上的纜車燈光像珍珠似的連成串,不停地閃爍著。我看著這閃爍的燈光,感到氣都喘不上來了。

  「晚上這裡真淒涼啊。」光子說道。

  「一個人的話一定很可怕。」

  「和喜歡的人出來玩的話,還是這樣的地方好啊。」光子說著歎了口氣。

  我真想和你一起在這裡呆下去——我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望著伸開兩腿坐在山坡上的光子,天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那白色布襪子的反光。

  「這麼晚了,咱們回去吧。」

  我們走下山時已經7點了。

  「我肚子餓了,你呢?」

  「今天我得早點回去,我跟家裡只說出去散散步的。」光子說。

  「可是我肚子都餓癟了,晚點回去怕什麼的。」我硬拉著她進了一家西餐廳。

  「你回家晚了,你丈夫也不說什麼嗎?」吃飯時光子問我。

  「我那位什麼都不干涉我。我還跟他說了咱們倆的事了呢。」

  「他怎麼說?」

  「聽我一個勁兒地誇你,他就說,有那麼漂亮的話我真想見一見哪。還說讓你來我家玩兒呢。」

  「你丈夫很溫和嗎?」

  「他呀,不管我怎麼任性都不會說我的,太好脾氣了,有時都覺得平淡。」

  我還沒有跟光子談過我的情況,便從和丈夫結婚開始,說到戀愛問題,以及先生對我的種種關心。我問光子認識先生嗎,她很吃驚,說:「你認識先生?」還說她很喜歡先生的小說,讓我帶她見見您。我總是說馬上就去,馬上就去,卻至今沒去。

  「那麼你和那個人已經不來往了嗎?」光子問。

  「是的。」

  「為什麼呀?如果是像你說的那麼純潔的友情的話,來往也沒關係呀。我認為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

  然後光子又問:「你丈夫一點兒也不知道這件事嗎?」

  「他隱約有所感覺,但是我從沒有對他提起過這事,他也沒多問。」

  「他非常信任你啊。」

  「那是因為他把我當小孩子看,我最不滿意他這一點了。」

  晚上回家時將近11點了,丈夫陰沉著臉說:「這麼晚才回來。」丈夫從來沒有這副表情過。見他那寂寞的樣子,我心裡覺得很抱歉,雖然自己沒有做不好的事,但他等了我一晚上,剛剛才吃了晚飯,不覺很內疚。以前和戀人約會也有晚回來的時候,但最近一直是早早回家的,所以丈夫可能有些多心了,我自己也覺得和談戀愛時的心情很相似。

  幾天後,那張觀音畫像畫好了,我把它拿回家來給丈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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