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瘋癲老人日記 | 上頁 下頁


  10日。

  牽引治療已經一周了。十分鐘延長到了二十分鐘,活動床的斜度也增加了,以加強種脖子的力度。然而卻絲毫不見成效。手還在痛。據護士的看法,怎麼也得連續做兩三個月方可見效。我不知自己能否堅持到底。夜晚,大家商量起來。

  颯子說:「對於老年人來說這種方法不大合適,到了夏天先停一下,考慮考慮別的辦法。聽一個外國人講,美國有一種叫做德爾辛的藥,專治神經痛,儘管不能根治,每天吃三片,肯定能止痛,特別見效。我去買來,您吃吃看好不好?」

  老伴說:「請住在田園調布的鈴木來給你紮扎針你看怎麼樣?也許見效的,我去打電話。」老伴抱著電話筒說個沒完沒了。鈴木說,他非常忙,希望能去他家治療,如果出診的話,一周只能來兩三次。根據您說的情況,多半能治好,大概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幾年前我心臟不好的時候,還有頭暈的時候,鈴木都給我治好過,所以,這次也請他下周來出診。

  我原來體格很健康,從少年時期直到六十三四歲時,除了做痔瘡手術住過一星期醫院外,沒有得過什麼大病。六十三歲時得廣高血壓。六十七八歲時因輕微腦溢血躺了一個月左右,但並沒有感受到肉體的痛苦。感到肉體痛苦是七十七歲的喜壽之後的事。開始是從手到肘,又從肘到肩,接著從腳到腿,漸漸行動不便起來。這樣子活著還有什麼樂趣,別人可能會這麼想,我自己也這樣想過。誰知食欲。睡眠、人便都比以前理想了,不知算不算因禍得福。雖然醫生不讓喝酒和吃辛辣的食物,但可適當吃些牛排和鰻魚。我的食欲相當的好,可以說來者不拒。睡覺也總是睡過了頭,加上午睡,一天要睡九、十個小時。我一天要大便兩次,尿量也增多了。夜裡要起兩三次,卻從不影響睡眠,半夢半醒地排尿,然後倒下便睡著。有時,由於手淫而醒來,卻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實在痛得受不了時,打一針就睡著了。靠著能吃能睡,我才活到了今天。否則,說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了。

  「您總說手痛,走不動,看您活得挺自在的,是不是說謊哪?」有人這麼對我說。我沒有說謊,只是有時痛得厲害,有時不厲害,甚至有時一點也不痛。隨著天氣的濕度變化而感覺不同。

  奇怪的是,痛的時候也有性欲。應該說痛的時候性欲更強。或者說對於讓我碰了釘子的異性,更感到其魅力,被其吸引了。

  這可以說是一種嗜虐傾向吧。並不是從年輕時就有這種傾向的,而是上了年紀後才逐漸變成這樣的。

  假設這裡有兩位同樣美麗、同樣適合我的口味的女性。A和藹、誠實、體貼,B冷淡而虛偽。要問我會對哪個女人感興趣的話,現在,我敢肯定我會對B感興趣的。當然,B的長相決不能比A差。對於相貌我有我的嗜好,我討厭高鼻子,最重要的是腿要白,身材要苗條,在這些條件都相等的情況下,壞女人更讓我著迷。有的女人會偶爾面露殘酷的表情,我最喜歡這種表情了。我一看見女人的這種表情,就覺得她不光是表情,本質上也冷酷,甚至希望她是這樣的女人。以前,澤村源之助的舞臺扮相就是如此。法國電影《惡魔般的女人》裡的女教師西蒙·西歐麗,以及最近走紅的炎加世子也是這種長相。這些女人實際上也許是善良的女人,然而,如果真是惡人的話,與她同居——即便不能,至少住得近一些,可隨時接近她們,那該多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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