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十一


  「上帝和所有的聖徒保佑您!什麼!伊凡·伊凡諾維奇,您跟伊凡·尼基福羅維奇成了冤家對頭?這是從您的嘴裡說出來的?您再說一遍!不是有什麼鬼魂躲在身後指使您說的吧?①」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再不能看見他了;他讓我蒙受了奇恥大辱,侮辱了我的人格。」

  「至聖至靈的三聖啊②!現在我怎麼叫母親相信呢!每天只要我跟妹妹一吵嘴,她老人家就總是說:『孩子們,你們像兩隻狗似的合不來。你們瞧瞧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怎麼樣,該學學他們的樣子才對。那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呢!是朋友就該那樣!體面的人就該那樣!』這一下可好了,朋友成了對頭!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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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舊俄迷信說法,魔鬼總是躲在人的背後,伺機作祟害人。

  ②基督教稱聖父、聖子、聖靈為三位一體。↓

  「這事說來很微妙,傑米楊·傑米揚諾維奇!簡直沒法說它了。您最好先看看狀子。請從這一頭拿著吧,這樣好看些。」

  「念一念吧,塔拉斯·吉洪諾維奇!」法官轉過臉對錄事說道。

  塔拉斯·吉洪諾維奇拿起狀子,就像縣法院裡所有的錄事一樣,借助兩個指頭用力擤了擤鼻涕,然後開始念道:

  密爾格拉德縣貴族和地主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具狀謹呈法院,案由各點如下:

  一、貴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羅之子,褻瀆上帝,無法無天,罪行累累,人所共知,於1810年7月7日,對餘施加奇恥大辱,既損害餘之個人人格,複又淩辱餘之官階與姓氏。該貴族面目可憎,性情暴戾,動輒吵架謾駡,詆毀神靈,出語傷人……

  這時,錄事稍作停頓,又擤了擤鼻涕,而法官則擺出一副虔敬的樣子,交疊著兩手,自言自語說:

  「這筆頭真是來得快!天哪!這個人可真會寫呀!」

  伊凡·伊凡諾維奇請錄事再往下念,於是塔拉斯·吉洪諾維奇又繼續念道:

  餘前往拜訪,提一友好之建議,不意該貴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羅之子,用污穢下流之言辭,淩辱餘之人格,即當眾詬罵餘為「公鵝」,而密爾格拉德縣人盡皆知,餘從未以此等醜陋之禽類取名,今後亦斷不以此為名。余之貴族出身確鑿無疑,三聖者教堂所存之戶籍冊記載有餘之生辰日期和受洗禮之經過,可資佐證。但凡稍具學識之人,皆知公鵝不得載於戶籍之冊,皆因公鵝非餘族類,而系家禽,此乃未入學之孩提皆明此理。然該卑劣之貴族並非無知,實乃別有用心,欲以詬罵之語,極盡淩辱餘之官階與身份之能事。

  二、該下流無恥之貴族又圖謀侵佔余之先父佩列列平柯,伊凡·奧尼西耶夫之子(曾任神職人員),繼承之家產,無視法紀,竟將鵝棚移建于餘家宅臺階之正對面,居心不良,變本加厲淩辱餘之門庭,而該鵝棚又建於顯眼之地,且建造極為堅固。然該貴族卑劣之企圖昭然若揭,欲使餘目睹不堪入目之景象;眾所周知,任何人欲辦理正經之事務,斷不入畜棚,更遑論鵝棚乎。此一不法之舉,致使兩根前柱侵佔先父佩列列平柯,伊凡·奧尼西耶夫之子,生前贈與餘之土地,該地產始于穀倉,成一直線,延至婦人沖洗便壺之處。

  三、該貴族臭名昭著,心懷叵測,欲焚餘之私宅,置餘死地而後快。罪惡昭彰,有跡可循:其一,該卑劣之貴族近日一反常態,頻頻步出室外,而往昔因生性慵懶及身軀肥胖,足不出戶;其二,該宅之僕人住屋毗鄰餘之圍牆,與余自先父佩列列平柯,伊凡·奧尼西耶夫之子,繼承之土地僅一牆之隔,每日燈火通明,久久不熄,此乃圖謀不軌之明證,因彼慳吝成性,平日不僅不燃蠟燭,且瓦片燈盞亦隨點隨滅。

  綜上所陳,該貴族多夫戈奇洪,伊凡·尼基福羅之子,圖謀縱火,褻瀆餘之官階與姓氏,強佔私產,更有甚者,無恥詬罵餘為公鵝,罪行昭然,懇請法院對此不法之徒科以罰金,責令賠償訴訟費用及各項損失,並緝拿歸案,羈以鐐銬,押送城內監牢,以儆效尤,乞望法院准予所請,速作裁決。貴族,密爾格拉德縣地主佩列列平柯,伊凡·伊凡之子,敬呈。

  剛念完狀子,法官便走到伊凡·伊凡諾維奇跟前,捏著他的一粒鈕扣,開口說道:

  「您這是幹什麼呢,伊凡·伊凡諾維奇?您該害怕上帝才是!把狀子扔掉,讓它化成灰吧!(讓它去見撒旦吧!)您最好是跟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去握手言和,相親相愛,再買些桑托林酒①或者尼柯波裡酒;要不就調製點潘趣酒②也行,不過得請我喝呀!咱們一起喝個痛快,然後把一切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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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臘產的一種果酒。

  ②用果汁、香料、茶、酒等攙和而成的混合飲料。↓

  「不,傑米揚·傑米揚諾維奇!事情不那麼簡單,」伊凡·伊凡諾維奇帶著一副總是跟他相稱的傲然神態說道.。「事情不那麼簡單,不能私下了結。再見吧!再見,諸位!」他轉過身向在場的所有的人,仍然是神態傲然地說道。「希望我的狀子會起到應有的作用。」然後,他轉身走了,大家愕然相對。

  法官坐在那兒,一言不發;錄事在聞鼻煙;幾個辦事員碰翻了酒瓶殘片做成的墨水瓶;於是,法官本人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撥弄著那桌上潑灑的墨水。

  「您說這件事怎麼辦好,多羅菲·特羅菲莫維奇?」法官沉默了片刻,面對書記官問道。

  「難說呀,」書記官答道。

  「居然有這種事兒!」法官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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