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伊凡·伊凡諾維奇穿好衣服,拿了一根多節疤的打狗棍,出了門,因為在密爾格拉德街上,遇到的狗可要比人多得多。

  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家的院子雖說是緊挨著伊凡·伊凡諾維奇家的院子,可以從籬笆上面爬過來爬過去,但是,伊凡·伊凡諾維奇還是從大街上走。從這條街要拐進一條狹窄的胡同,如果碰上兩輛一匹馬拉的貨車在那裡相遇的話,它們就無法交錯而過,只好停下來,扳住後輪,各自拖回街上才行。行人呢,就像兩邊圍牆上生長的花朵、牛蒡一樣,要挨身貼牆而過。正對著這個胡同,一邊是伊凡·伊凡諾維奇家的板棚,另一邊則是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家的穀倉、大門和鴿棚。

  伊凡·伊凡諾維奇走到大門前,弄得門閂鼻直響:裡面響起了一陣狗吠聲;不過,這群毛色各異的看家狗一看這是一個熟人,便搖著尾巴,很快就跑回屋裡了。伊凡·伊凡諾維奇穿過院子,那兒是一派異彩紛呈的景像:有伊凡·尼基福羅維奇親自餵養的印度鴿子,西瓜和香瓜皮狼藉,這兒是菜蔬,那兒是折斷的車輪,還有桶箍,以及一個穿著髒兮兮的襯衫在地上打滾的男孩子——這真是畫家們所屬意的場景。四處掛著的衣服的陰影幾乎遮蔽著整個院子,給它帶來些許的清涼之意。老婆子迎上前來深鞠一躬,打了個哈欠,便站在原地不動了。房前有一座修整過的門廊,兩根橡木柱子搭著一個遮簷,——用來遮擋陽光可不大頂用,因為在小俄羅斯的這個季節裡,驕陽可不是鬧著玩的,會把行人從頭到腳曬得熱汗淋漓。伊凡·伊凡諾維奇甚至一改平日只在傍晚時分散步的習慣,居然下決心在這個時候出門,由此可見他是多麼急切地想要把這件必需的東西弄到手。

  伊凡·伊凡諾維奇走進去的房裡,一片昏暗,因為百葉窗全都關閉著,一縷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窟窿閃著霓虹般的色調,投照在對面的牆上,描繪出一幅雜色斑駁的景物圖:有茅草屋頂,有樹木,有院子裡四處晾掛的衣服,只是方向倒反著罷了。因而房間裡籠罩著一種奇妙的朦朧之光。

  「上帝保佑您!」伊凡·伊凡諾維奇說。

  「噢!您好,伊凡·伊凡諾維奇!」從房間的角落裡應了一聲。這時,伊凡·伊凡諾維奇才發現伊凡·尼基福羅維奇躺在一張鋪在地板上的地毯上。「對不起,我還沒有穿好衣服。」

  伊凡·尼基福羅維奇一絲不掛,一件襯衫也沒有穿。

  「沒什麼。您今兒個小憩過了吧,伊凡·尼基福羅維奇?」

  「小憩過了。那麼您小憩過了麼,伊凡·伊凡諾維奇?」

  「小憩過了。」

  「那麼,您也是剛才起來的麼?」

  「我剛才起來?哪裡的話,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哪能睡到這個時辰!我剛從村子裡回來。一路上莊稼長得真好!真是叫人喜歡!乾草長得又高,又柔軟,又茂密!」

  「戈爾皮娜!」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大聲喊道,「給伊凡·伊凡諾維奇拿伏特加酒和酸奶油餡餅來。」

  「今兒個天氣不錯。」

  「您可別說了,伊凡·伊凡諾維奇。見它的鬼!熱得沒有地方躲去。」

  「您別老是提到魔鬼。咳,伊凡·尼基福羅維奇!等您想起我的話來時,那就為時已晚了:您盡說褻瀆神明的話,到了那個世界會要吃苦頭的。」

  「我怎麼就冒犯您了,伊凡·伊凡諾維奇?我沒有招惹您的爹,也沒有招惹您的媽。我不知道怎麼就冒犯您了。」

  「算了,算了,伊凡·尼基福羅維奇!」

  「真的,我沒有冒犯您,伊凡·伊凡諾維奇!」

  「奇怪,木笛吹過了,鵪鶉到現在還沒有飛來呢。」

  「隨您怎麼說也好,隨您怎麼想也好,我沒有什麼地方冒犯您。」

  「不知道它們為什麼不飛來呢,」伊凡·伊凡諾維奇又說道,好像沒有聽見伊凡·尼基福羅維奇說什麼來著。「是季節還沒有到麼,可是季節似乎當令了嘛。」

  「您是說莊稼長得不錯麼?」

  「長得真好!真是叫人喜歡!」

  接著是一陣沉默無語。

  「您這是幹什麼呢,伊凡·尼基福羅維奇,把衣服掛得到處都是?」伊凡·伊凡諾維奇終於又說道。

  「可不,那該死的婆子讓那些好衣服,差不多還是新的,都長黴了。現在把它們晾一晾;呢子又薄,質地又好,只要翻個邊,又可以穿了。」

  「我看那裡有一樣東西挺不錯的,伊凡·尼基福羅維奇。」

  「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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