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塔拉斯·布爾巴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去吧!」他們中間的一個人說,一隻手拉開了門,同時把另外一隻手伸給自己的夥伴去挨他那一下打。

  他們走進了一條狹窄而黑暗的走廊,這條走廊又把他們引到一間同樣的上端有一些小窗戶的大廳裡去。

  「誰呀?」好幾個聲音喊起來,於是塔拉斯看見數目可觀的全身武裝的輕裝兵。

  「上面吩咐不准放隨便什麼人過去。」

  「這是我們!」楊凱爾喊道,「真的,我們,尊貴的老爺們。」

  可是,沒有一個人肯聽。幸虧這時候走來了一個胖子,從一切形跡上看來,他似乎是一位長官,因為他撒野駡街比誰都厲害。

  「老爺,這是我們呀,您已經認得我們了,伯爵老爺還要重重地謝您呢。」

  「放他們過去吧,去他媽的!以後可別再放什麼人過去了。不准把馬刀隨地亂扔,也不准吵架……」

  聲色俱厲的命令的下半段他們倆已經聽不見了。

  「這是我們……這是我……這是自己人!」楊凱爾碰見每一個人都這樣說。

  「怎麼樣,現在行嗎?」當他們最後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他問一個哨兵。

  「行;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放不放你們到監獄裡去。現在楊不在,另外一個人代替他在值班。」哨兵答道。

  「哎呀,哎呀!」猶太人輕聲他說,「這可糟透了,親愛的老爺!」

  「領我去!」塔拉斯固執他說。

  猶太人只得唯命是從。

  在地下室的上端尖細的門旁邊,站著一個蓄有三層胡髦的輕裝兵。第一層胡髦向後翹,第二層向前突,第三層向下拖,這副模樣使他活象一隻貓。

  猶太人把身子彎得低低的,幾乎是側身而迸,走到他的跟前:

  「大人,尊貴的大人!」

  「喂,猶太人,你是跟我說話嗎?」

  「是回稟您的諸,大人!」

  「哼……可是我不過是一名輕裝兵!」三層胡鬢的傢伙眼睛裡閃著快樂的光,說。

  「說真的,我還以為您就是總督本人呢,哎呀,哎呀,哎呀……」說到這兒,猶太人搖著頭,叉開指頭,「嘿,好氣派,說實在的,您像是一位聯隊長,簡直是一位聯隊長!只要再高升一步,准就是一位聯隊長啦!您老爺應該騎上一匹快得象一陣風似的好馬,去指揮一個聯隊。」

  輕裝兵理了理第三層胡斃,同時他的眼睛閃耀著歡樂的光輝。

  「軍人真是了不起啊!」猶太人繼續說下去,「唉,畏·米爾,真是多麼好的AIM!金絲線,小鐵片……它們金光閃閃的,象太陽在發亮;姑娘們只要一看見軍人,那是……哎呀,哎呀!……」

  猶太人又搖起頭來。

  輕裝兵一隻手撚著第一層胡撬,從牙齒縫裡發出一種有些類似馬嘶的聲音。

  「請老爺幫個忙:」猶太人說,「這位侯爺從外國來,想看一看哥薩克。他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見識過哥薩克是什麼樣的人哩。」

  外國伯爵和男爵的出現,在波蘭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他們常常只是被好奇心吸引著,來到這兒,想看看幾乎帶有一半亞洲味道的這歐洲一角:他們認為莫斯科和烏克蘭已經位置在亞洲版圖以內。因此,輕裝兵深施了一禮,覺得自己再來酬答幾句是很得體的。

  「大人,」他說,「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要見他們。這是一群狗,不是人。他們的信仰是誰都不敬重的。」

  「你胡說,鬼雜種!」布爾巴說,「你自己是狗!你怎麼敢說我們的信仰沒有人敬重?人家對你們邪教的信仰才不敬重呢!」

  「啊哈!」輕裝兵說,「我知道了,朋友,你是誰:你就是關在這兒的那幫人中間的一個。等著,我去叫咱們的人來。」

  塔拉斯發覺了自己的疏忽,可是執拗和憤怒妨礙他把漏洞補救過來。幸虧楊凱爾在這一刹那間趕快插嘴。

  「大人!一位伯爵怎麼能夠又是一個哥薩克呢?他要是一個哥薩克,那麼,他哪兒來的這身衣服,怎麼會有這一副怕爵的儀錶呢?」

  「這些話你去說給自己聽吧!……」輕裝兵已經張開大嘴要喊起來了。

  「大人閣下,別作聲,別作聲,看上帝的份上!」楊凱爾叫起來,「別作聲!我們為了這個要給您許多錢,您從來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數目呢:我們要給您兩塊金幣。」

  「啊哈!兩塊金幣!兩塊金幣在我算得了什麼:理髮師給我只剃掉一半鬍子,我就賞他兩塊金幣。給我一百塊金幣吧,猶太人!」說到這兒,輕裝兵撚著上面的胡蠢,「你要是不給一百塊金幣,我這就要叫人!」

  「為什麼要這麼許多呢!」猶太人臉色發白,一邊解開他的皮錢包,一邊悲哀他說;可是,僥倖的是,他的錢袋裡沒有更多的錢,輕裝兵不可能數出超過一百以上的金幣。「老爺,老爺!快走吧!您瞧,這是多麼壞的人呀!」楊凱爾看見輕裝兵把錢放在手上撥弄,好象後悔沒有再多要些似的,就急忙說。

  「你這是怎麼啦,鬼輕裝兵,」布爾巴說,「拿了錢,卻不領我們去看人?不,你應該領我們去看人。你拿了人家的錢,現在就沒有權利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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