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塔拉斯·布爾巴 | 上頁 下頁


  奧斯達普和安德烈懷著全部青春的狂熱,投入了這一片放蕩的海洋之中,頃刻間忘記了老家、神學校和以前激動靈魂的一切,一心一意獻身於新生活了。一切都使他們感到興趣:謝奇的放蕩的習慣,簡單明瞭的規則,以及他們覺得在這樣任意行動的共和國裡有時甚至顯得過於嚴格的法律。如果一個哥薩克犯了竊盜罪,偷了一點什麼小東西,這就要被認為是全體哥薩克的恥辱,人們把這個不名譽的傢伙綁在示眾的柱子上,身旁放著一根木棍,每一個過路人都得拿這根棍子把他打一頓,直到活活把他打死為止。

  人們用鐵鍊把不還清債務的人鎖在大炮上,當沒有朋友答應為他贖身,替他還清債務以前,他必須一直坐在那兒。可是,給安德烈印象最深的是處置殺人犯的可怕的刑罰。在他的面前挖一個坑,把兇手活活的推到坑裡去,上面放上裝著被他殺害的人的屍體的棺材,然後把兩個人一齊用土埋掉,以後有好一陣,他總是想起那刑罰的可怕的程序,在他眼前總是浮現出那個被活埋的人和那口可怕的棺材。

  兩個年輕的哥薩克不久就在哥薩克們中間博得了好評。他們常常和同一支營隊裡的其他夥伴,有時甚至和整個支營隊以及鄰近的支營隊的人一起,出發到野外去射擊數計不清的各種各樣草原上的飛禽、鹿和山羊,或者出發到根據抽籤分派給每一個支營隊的湖上、河邊和支流上去,撒下曳網和投網,捕獲大批鮮魚,給整個自己的支營隊充當食糧。雖然他們還疏于一個哥薩克受到考驗的種種訓練,可是他們頑強不屈的勇敢和在一切方面的著著成功,卻早已在他的青年人中間顯得很突出了。靈巧而準確地射中目標,逆流而上地泅過第聶伯河,新來的人憑著這兩件事情,就被隆重地接受到哥薩克的集團中去了。」

  可是,老布爾巴卻給他們準備了另外一種活動。閒散的生活不合他的意──他渴望著真正的事業。他總是盤算著,要怎樣使謝奇振作起來,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恥,讓一個騎士可以痛簿快快地去放肆一下。終於有一天,他跑到團長面前,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怎麼樣,團長,查波羅什人這會兒該到外邊去溜達溜達了吧?」

  「沒有地方可以讓你去溜達呀,」團長把一根短煙斗從嘴裡拿出來,向旁邊啐了一口唾沫,答道。

  「怎麼沒有地方?可以到上耳其人或者韃靼人那兒去。」

  「不管是土耳其人那兒或是韃靼人那兒,都不能去,」團長回答,又冷冷地把煙斗放到嘴裡去了。

  「怎麼不能?」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和蘇丹約定了和平。」

  「可他是個伊斯蘭教徒呀:上帝和聖書都命令我們打伊斯蘭教徒。」

  「我們沒有權利。要是還沒有憑著我們的信仰發過誓,那麼,也許還行;可是現在不行了。」

  「怎麼不行?你為什麼說沒有權利?我有兩個兒子、兩個都是年輕人。他們兩個都還一次也沒有打過仗,可是你倒說我們沒有權利;你倒說查波羅什人用不著出去闖天下。」

  「反正這樣做是不應該的。」

  「那麼倒是應該讓哥薩克的精力白白地浪費掉、讓一個人不做一點好事,象一條狗似的死掉,讓祖國和整個基督教從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一點好處?那麼,我們活著為的是什麼?究竟為的是什麼?你倒給我解釋解釋。你是一個聰明人,人家不是平白無故選你當團長的。你倒給我解釋解釋,我們活著為的是什麼?」

  團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是一個頑固的哥薩克。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任憑你怎麼說,也還是不應該打仗。」

  「那麼,是不打定的了?」塔拉斯又問了一句。

  「不打定的了!」

  「這件事想也用不著再去想了?」

  「用不著想了。」

  「你等著吧,老鬼,」布爾巴自言自語道,「你會知道我的厲害的!」他立刻打定主意要向團長報仇。

  他同一些人商談好之後,請大夥兒吃了一席酒宴,於是幾個酩酊大醉的哥薩克就直奔廣場,那兒有幾面系在柱子上的羯鼓,通常是在召集會議時敲的。沒有找到那幾根總是保存在鼓手身邊的鼓槌,大家便抓起劈柴來一陣亂敲。一聽見鼓聲,首先跑來的是鼓手,那是一個高個子,只有一隻眼,但連這一隻也是睡意正濃的。

  「誰敢打鼓?」他喊。

  「閉嘴!拿起你的鼓槌,叫你打,你就打!」醉漢的首領們回答。

  鼓手很清楚這一類事情的結局如何,立刻從口袋裡取出了他隨身帶著的鼓槌。羯鼓咯咚地一敲響,黑壓壓的一大堆查波羅什人立刻象野蜂似的在廣場上集合了起來。大家圍成了一圈,三通鼓後,幾個首領終於出場了:團長手裡拿著狼牙棒──他的官職的標誌,法官捧著軍印,司書帶著墨水壺,副官持著麾標。團長和首領們脫掉帽子,向周圍兩手插腰巍然屹立著的哥薩克們行了禮。

  「這次開會是什麼意思呀?你們要怎麼樣,老多那」團長說。責駡和叫喊不讓他說下去。

  「把狼牙棒放下,立刻把狼牙棒放下,鬼雜種!我們不要你了!」哥薩克們在人群裡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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