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聖誕節前夜 | 上頁 下頁


  可是,路還是沒有找到。教父走到那邊,踏著長統靴子走了幾個來回,最後摸到了小酒店門口。這一發現使他喜不自勝,把事兒忘得一乾二淨,於是,抖掉身上的雪,走進過道裡,全然不管還有乾親家留在外頭。這時,楚布似乎覺得找到路了,便停下來扯開嗓門喊叫,可是不見教父的人影,只好自個兒走了。他沒走多遠,就看見了自家的屋子。一堆堆積雪圍堵在房屋的四周,堆集在屋頂上。他拍打著在寒風中凍僵的雙手,敲得門咚咚直響,大聲地命令女兒快來開門。

  「你要幹什麼?」鐵匠走出來,厲聲喊道。

  楚布聽出是鐵匠的聲音,向後退了幾步。「咦,不對,這不是我的家,」他自言自語說,「鐵匠是不會隨便到我家來的。不過,仔細瞧瞧,也不像是鐵匠的家呀,這是誰家的房子呢?噢,對了!我沒看清楚!這是瘸子列夫欽柯的房子,他不久前才娶了一個年輕的媳婦。只有他家的房子跟我的房子差不離。怪不得當初就覺得有點兒不對頭,怎麼沒走幾步就到家了呢。不過,列夫欽柯這會兒准坐在教堂執事家了,這我清楚;鐵匠到這裡來幹嗎?……嘿—嘿嘿!他是沖著瘸子的年輕媳婦來的。准沒錯!妙哇!……這我就全明白啦。」

  「你是幹什麼的,幹嗎在別人家門口閒逛?」鐵匠逼近前去,更加嚴厲地責問道。

  「不,我不說我是誰,」楚布嘀咕著,「可別叫這該死的雜種揍我一頓!」於是,換了一種嗓門答道:

  「是我,一個好心的人!是來你們家窗前唱祝禱歌,替你們解解悶兒呐。」

  「唱什麼祝禱歌,見你的鬼去!」瓦庫拉怒氣衝衝地嚷道。

  「你幹嗎還站著!聽著,馬上滾開!」

  楚布本來並沒有心懷惡意;可是此刻居然要他聽從鐵匠的吩咐,不由地窩火了。仿佛有一個鬼怪攛掇他,逼著他硬要擰著來鬧騰一番似的。

  「你幹嗎這麼大喊大叫的?」楚布仍然變著聲調說,「我只不過想唱唱祝禱歌,難道不成嗎?!」

  「哼!你還囉嗦個沒有完呢!……」話還沒有落音,楚布便感到肩膀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我看,你真是想要打人!」他後退幾步,說。

  「你滾!你滾!」鐵匠吼道,又把楚布推搡了一下。

  「你怎麼的!」楚布的聲調裡透露出又痛、又惱、又怕的心情。「你還當真打人,還打得不輕呢!」

  「你滾,你滾!」鐵匠嚷道,砰地一聲把門關了。

  「瞧你的,要什麼威風!」楚布一個人留在屋外,說道。

  「你敢出來試試!什麼傢伙!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以為我不敢去告你咋的?不,好小子,我會去的,我會告到警察署長那兒去。叫你知道我的厲害!我才不管你是什麼鐵匠和彩畫工呢。哎呀,我得瞧瞧脊背和肩膀:我估摸肯定有了青紫斑。這魔鬼崽子下手可真狠!可惜天寒地凍的,我不想脫下羊皮襖來瞧瞧。你等著吧,永世不得超生的鐵匠,叫魔鬼揍死你,砸爛你的鐵匠鋪,我會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吊死鬼!噢,這會兒他不在家裡。我想,索洛哈是一個人待著。唔……離這兒不遠:不如找她去。這會兒是好機會,沒有人會撞見我們。興許,還能幹那個……嗐,千刀萬剮的鐵匠揍得好疼!」

  於是,楚布搔搔脊背,邁步朝另一個方向去了。心想馬上就可以跟索洛哈單獨幽會,那份高興勁兒就別提了,連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天寒地凍也不覺得砭人肌骨了,雖說四處都凍得劈劈啪啪地乾裂作響,連暴風雪的嗚嗚怒吼聲都蓋不住。狂風暴雪比任何一個專橫地揪著顧客鼻子的理髮匠還要手腳快當,任意地在楚布的鬍子和唇髭上塗滿了雪花,以致他的臉上不時現出一種不甜不苦的尷尬表情。可不是麼,如果不是雪花前後左右回旋飛舞的話,那麼准可以長時間地看到楚布的身影:走走停停,搔搔脊背,口中念叨著:「這千刀萬剮的鐵匠揍得好疼啊!」——然後又朝前走去。

  正當拖著尾巴、翹著山羊鬍子、手腳麻利的花花公子①從煙囪裡飛出飛進的時候,他那腰間掛在肩帶上藏著偷來的月亮的彈袋,一不小心掛在爐灶上,袋口霍地開了,月亮便趁機從索洛哈家的煙囪裡逃了出來,冉冉地升上了高空。萬象生輝。仿佛暴風雪不曾刮過似的。積雪鋪陳在曠野裡,銀光閃耀,宛如撒滿一地晶瑩剔透的星星。寒氣似乎不那麼逼人了。成群的小夥子和姑娘們拎著麻袋走了出來。歌聲此起彼伏,幾乎戶戶門前都聚集著唱歌拜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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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此處仍然喻指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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