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舊式地主 | 上頁 下頁


  晚餐前,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又吃了些點心。九點半鐘,他們坐下來用晚餐。吃完晚飯,他們立即去就寢了,於是,在這個勤勉而寧靜的一隅裡便悄然無聲了。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和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的臥室燒得很熱很熱,很少有別的人能在那裡待上幾個鐘頭。可是,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覺得還不夠熱呢,為了睡得更暖和些,還躺到暖炕上去,其實,屋裡已是相當熱了,他不得不夜裡起來好幾次,在房裡來回踱步。有時,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一邊來回踱步,又一邊哼哼著。這時,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就問他:

  「您哼什麼呀,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

  「上帝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肚子好像有點兒痛,」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說。

  「您是不是吃點東西就會好些,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

  「不知道會不會好些,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有什麼東西可吃呢?」

  「有酸牛奶或者梨幹煮的稀甜羹。」

  「好吧,只嘗一點兒,」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說。

  睡眼朦朧的女僕跑到食廚裡去翻尋了一陣子,於是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吃了一盤子;然後照例又說:

  「這會兒似乎好過些了。」

  有時,天氣晴朗,房裡爐火燒得旺旺的,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一時快活起來,喜歡拿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來逗一逗,便找些不著邊際的閒話來說。

  「怎麼樣,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他說,「萬一我們的房子突然起火了,我們到哪兒去藏身呢?」

  「哪能有這種事兒!」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說。

  「唔,假定說我們的房子燒了,那麼我們搬到哪兒去安身呢!」

  「天知道您說些什麼,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房子怎麼會燒掉呢:上帝不會答應的。」

  「唔,要是燒了呢?」

  「噢,那我們就搬到廚房裡去。您暫時就住在管家女僕那間房裡好了。」

  「萬一連廚房也燒了呢?」

  「哪有的事!上帝保佑,不會落下這樣的災禍來:一下子房子和廚房全都燒掉!噢,果真是那樣,只好住在貯藏室裡,等到新房子蓋起來了。」

  「萬一連貯藏室也燒了呢?」

  「天知道您說些什麼!我不想聽您說了!說這種話是罪過,上帝會要責罰的。」

  然而,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拿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打趣了一番,覺得十分得意,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微笑著。

  但是,我覺得這兩位老人最有意思的是家裡來了客人的時候。那時家裡的一切都成了另一個樣子。可以這麼說吧,這兩位心地善良的人是為客人而活著的。他們把家裡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拿了出來。爭著用田莊上生產的一切好東西款待你。然而,我覺得最令人高興的是,他們這樣殷勤待客卻沒有一點故意做作的成分。

  這種熱情好客和慷慨大方自然而然地表露在他們的臉上,顯得十分相宜,所以你會情不自禁地接受他們的好意招待。這一切是他們的善良、誠實的心靈所具有的純潔無瑕的淳樸品質的自然流露。這種熱情待客跟官場小吏靠了你的關照而飛黃騰達、把你稱作恩人而匍匐在你腳下的那種酬謝宴請毫無共同之處。客人在當天是無論如何不予放行的:非留下來過夜不可。

  「天色這麼晚了,哪能再走那麼遠的路!」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總是這麼說(其實,客人只住在離三、四俄裡遠的地方)。

  「當然不行,」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說道。「萬一碰上了強盜或者別的什麼壞人怎麼辦?」

  「上帝保佑,別說什麼強盜了!」普利赫裡婭·伊凡諾芙娜說。「深更半夜的,幹嗎說這種事兒?什麼強盜不強盜的,天也黑了,不宜出門就是。再說您的馬車夫,我可是知道您那個馬車夫的,他身子又弱,個子又小,隨便什麼馬都會把他踢倒;不待說他這會兒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在什麼地方呼呼大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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