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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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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叫人把這張可恨的畫像搬出去。然而,內心的焦躁卻並不因此而平息下來:他的全部思緒和整個的身心都備受震撼,於是,他感到了一種揪心的痛楚——這種痛楚之情,當一個平庸之才自不量力地要自我炫耀卻又辦不到的時候,作為一種驚人的例外,就會在天性中自然流露出來;這種痛楚之情在年輕人身上會產生偉力,而在已經失去夢想的人身上卻會變成枉然的渴求;這種痛楚之情會嗾使一個人去幹出可怕的罪惡勾當。一種極度的嫉妒心、幾近瘋狂的嫉妒心油然而生。他一見顯露才情的作品,一股無名之火便倏然流露在臉上。他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用蛇蠍般的目光貪婪地打量它。內心裡湧出一個人可能有的最惡毒的念頭,而且以瘋狂的勁兒去付諸行動。他開始收購藝苑所有的精品佳作。他不惜用重金去購得一幅畫,小心翼翼地帶回自己的房裡,然後就像餓虎撲食一般沖上前去,撕裂,扯爛,剪成碎片,用腳踐踏,同時發出滿足的獰笑。他積攢下了數不清的家財,因而有可能去滿足其惡毒的邪念。 他打開了所有裝著金幣的錢袋和箱子。從來不曾有一個愚昧的惡魔像這個狂熱的復仇者那樣毀掉了如此之多的名畫佳作。在所有的拍賣場上,只要他一露面,任何人都別想購得一件藝術品。猶如是憤怒的老天爺特意把這個災星打發到這人世上來,攪得它失去了應有的和諧。極度的狂熱給他抹上了一種怕人的色調:他的臉上永遠罩著一層惱怒之色。詛咒人世和怨天尤人自然表露在他的容顏裡。仿佛他就是普希金出色地描繪的那個可怕的惡魔的化身。從他的嘴裡吐出來的除了惡毒的言辭和沒完沒了的指責之外,別無其他。猶如一頭怪獸,忽然闖到了街上,縱然是他的熟人,遠遠望見他都要極力躲開和回避,以免一整天都晦氣。 這種緊張而壓抑的生活沒有持續多久,實在是世界和藝苑之大幸:過度的狂熱畢竟是他虛弱的生命難以支撐的。顛狂和錯亂頻頻發作,終於變成了可怕的沉屙。厲害的熱病加上急性發作的癆病來勢甚猛,只有3天他便瘦成了皮包骨頭。除此之外,又患有無可救治的顛狂之症。有時,就是幾個人也攔不住他。他總覺得,那幅不尋常畫像裡的那雙早已忘記、栩栩如生的眼睛老盯著他,於是,顛狂就發作得越發厲害。他竟然覺得圍在他病榻旁的人都是一張張可怕的畫像。他眼看著一變為二,二變為四;四面牆上似乎都掛滿了畫像,一雙雙不動的、有神的眼睛全都盯著他。一張張可怕的畫像從天花板、地板上一起凝望他,房間變寬變大了,沒有盡頭,可以裝得下更多凝然不動的眼睛。 給他治病的大夫,耳熟能詳他那奇怪的病史,竭力想要探明他幻覺中的鬼影和他的生活經歷之間的神秘的聯繫,可是卻一無所獲。病人除了受著痛苦的折磨之外,無知無覺,只是連連發出慘叫和說著含混的胡話。他的生命終於在最後一次無聲的痛苦發作之中猝然中斷了。他的遺體十分可怕。偌大的家財已一無所剩;然而,當人們看到一幅幅價值千百萬的藝術精品被撕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時,便都明白了他是怎麼把錢財亂花濫用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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