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伊凡·費多羅維奇·什邦卡和他的姨媽 | 上頁 下頁


  「姨媽,我想問問,是我在驛站上認識的那個斯托爾欽柯麼?」

  於是,伊凡·費多羅維奇講述了跟他不期而遇的經過。

  「誰知道呢!」姨媽略作沉吟答道。「興許他並不是一個壞蛋。可不是,他搬到咱們這兒來總共才半年時間;一下子也看不透一個人。我聽說,他的老母親倒是個通達明理的女人,人家都說她是醃黃瓜的好手。她的隨身女僕們會織一手好地毯。既然你說他對你不錯,那就去找他一趟吧!興許,做了虧心事的人會良心發現,把不該得的東西退出來。要不,你就坐了那輛四輪馬車去,只是那些該死的混小子把背後的釘子全拔掉了。你得吩咐馬車夫奧麥利卡把各處的皮子釘牢些。」

  「何必呢,姨媽?我就坐您平日出外打鳥乘坐的那輛兩輪馬車去好了。」

  這場談話就到此結束。

  4.午餐

  午餐時刻,伊凡·費多羅維奇驅車進了霍爾狄希村,當他走近地主宅院時,心裡多少有點畏怯。這是一幢長長的宅子,木頭的屋頂,而不像附近許多地主的宅子那樣是蘆葦蓋的。庭院裡的兩座糧倉也是木頭的屋頂;兩扇大門是橡木的。伊凡·費多羅維奇宛如一位花花公子來到舞會上,環顧四周,卻看見所有的人都比他穿戴考究。為了表示尊敬的意思,他把馬車停在糧倉附近,徒步走到臺階跟前去。

  「啊!是伊凡·費多羅維奇呀!」胖子格裡戈利·格裡戈利耶維奇高聲嚷嚷說,這時他正好在院子裡踏步,穿著一件常禮服,沒有系領帶,也沒有穿背心和系背帶。然而,即使這樣一副裝束似乎也使他那膘肥體壯的身子備受折磨,因為汗珠從他的臉上紛紛滾落下來。「你說什麼來著,一見到姨媽,就馬上到我這裡來,為什麼到這時候才來呀?」接著,伊凡·費多羅維奇的嘴唇便觸到了那一對早已熟悉的軟綿綿的「枕頭」了。

  「我一多半時間在忙家務……我來拜望您,只打擾一會兒,僅僅為一件要緊的事……」

  「只一會兒?那可不行。喂,混小子!」胖主人大聲喊道,那個身穿哥薩克長袍的童僕從廚房跑了出來。「去告訴卡西揚,把大門馬上鎖上,聽見嗎,好好鎖上!把這位老爺的馬立刻卸下來!請到房裡坐;這裡太熱,我的襯衫全濕透了。」

  伊凡·費多羅維奇進了房間,不想白白浪費時間,雖說他生性膽怯,這回也開門見山了。

  「我姨媽有幸……告訴我,已故的斯傑潘·庫茲米奇立下過一份贈與字據……」

  實在難以描述此時此刻格裡戈利·格裡戈利耶維奇聽了這話之後,那寬大的胖臉上露出了一副多少難看的表情。

  「說真的,我一點也聽不清!」他應付說。「我得向您說明,我的左耳叫蟑螂爬進去過。該死的俄羅斯佬屋子裡到處是蟑螂。受的那份罪,簡直無法用筆墨來形容。一直癢癢的,癢癢的。幸虧一個老太婆用十分簡單的法子給治好了……」

  「我是說……」伊凡·費多羅維奇冒昧地打斷他的話說,因為格裡戈利·格裡戈利耶維奇顯然是故意把話岔開的,「在已故的斯傑潘·庫茲米奇的遺囑裡提到過,這麼說吧,立下過贈與字據的事……根據這份字據我理應……」

  「我知道,這都是您的姨媽對您胡說八道的。這是無中生有,真的,無中生有!叔父根本沒有立過什麼贈與字據。不錯,遺囑裡是提到一張什麼字據的事;可是,這字據在哪兒?誰也拿不出來。我對您說這話,是因為真心實意為您好。真的,這是無中生有!」

  伊凡·費多羅維奇不再作聲,心裡暗想也許真的是姨媽這麼揣測的。

  「我的媽媽和妹妹就要過來了!」格裡戈利·格裡戈利耶維奇說,「這麼說,午飯準備好了。我們去吧!」於是,他拽起伊凡·費多羅維奇的手,走進了另一間屋子,那兒桌上已擺好了伏特加酒和幾樣冷盤。

  這時,先進來一個老太太,矮小的身材,活像一把戴著包發帽的咖啡壺,隨後進來的是兩位小姐——一個滿頭淺發,一個一頭黑髮。伊凡·費多羅維奇就像一個極有教養的騎士,走到她們跟前,先吻吻老太太的手,然後又吻吻兩位小姐的手。

  「媽媽,這是我們的鄰居,伊凡·費多羅維奇·什邦卡!」

  格裡戈利·格裡戈利耶維奇介紹說。

  老太太凝神地望著伊凡·費多羅維奇,或者說,只是讓人覺得她是在望著而已。然而,她儼然像是善良的化身。仿佛她一直想問伊凡·費多羅維奇:您打算醃多少黃瓜過冬?

  「您喝過伏特加酒了麼?」老太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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