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果戈裡 > 鼻子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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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就是……您想到哪裡去了!鼻子,是我的鼻子弄丟了,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魔鬼拿我來開了這麼個玩笑!」 「是怎麼弄丟的呢?我真有點搞糊塗了。」 「我沒法子向您說清楚是怎麼弄丟的;但是,要緊的是,他這會兒正在滿城亂跑,自稱是個五等文官。所以,我來求您登一則告示,希望有人儘快抓住他,立刻送還原主。真的,您想想看,我缺了身上這麼顯眼的一個部件,怎麼行呢?這又不是腳上的小腳趾頭兒,只要穿上靴子——沒有它,誰也看不出來。每星期四,我都要到五等文官夫人契赫塔列娃家裡去;校官夫人帕拉蓋婭·格裡戈利耶芙娜·波德托欽娜和她那長得標緻的女兒都是我的老熟人,您想想看,如今我怎麼……如今我可不好去見她們了。」 那官員沉思起來,這從他抿得緊緊的嘴唇上看得出來。 「不,我不能在報上登這樣的告示,」他沉默半晌之後,終於說道。 「怎麼?為什麼?」 「那樣的話,報紙就會失去聲譽。如果任什麼人都來登個啟事,說是鼻子跑掉了,那就……本來就有人說報紙淨登一些荒誕離奇和無中生有的傳聞。」 「這件事有什麼荒誕離奇的呢?這裡沒有一點兒怪誕的東西嘛。」 「你覺得是沒有。譬如,上個星期就出了這麼一件事。來了一個官員,就跟您現在找上門來一個樣,拿來一張紙條,付了2盧布73戈比的告示費,那告示上說是跑了一隻黑色卷毛狗。表面上看,這有什麼呢?可誰料到它竟是一紙謗文:那卷毛狗是暗指一個司庫的,我不記得是哪個官廳的了。」 「可我請您登的告示跟卷毛狗沒關係,是關於我本人的鼻子的事:可以這麼說,差不多就是關於我本人的告示。」 「不,這種告示我無論如何不能登。」 「可我的鼻子是真的丟了呀!」 「既然丟了,那是歸醫生管的事。聽說,有的醫生不管什麼樣的鼻子都可以給裝上。不過,我看得出來,您該是一個性情爽朗的人,喜歡在大庭廣眾中開開玩笑。」 「我向您發誓,老天爺作證!好吧,既然這樣,我只好讓您看看了。」 「何必麻煩呢!」那官員聞著鼻煙,接著說道。「不過,要是不太麻煩的話,」他動了好奇之心,又說了一句,「那麼看一看也無妨。」 八等文官揭開了臉上的手帕。 「真的,好奇怪呀!」官員說,「這塊地方又平又塌,就像是一塊剛剛烙好的煎餅。可不,平平展展的,簡直不可思議!」 「那麼,您現在還不同意麼?您自己也看見了,不登告示怎麼行呢。我要特別感激您;能有機會結識您,實在是三生有幸……」 從這番話中可以看出,少校拿定主意,這一回不妨巴結巴結。 「登登告示當然也不太難辦,」官員說道,「不過,我看不出這對您有什麼好處。要是您願意的話,不妨讓筆下生花的文人把它當作一樁罕見的怪現像來描述一番,寫篇妙文登在《北方蜜蜂》上(這時,他又聞了一次鼻煙),可以讓年輕人受些教益(這時他擦了擦鼻子)或者滿足一下大家的獵奇之心。」 八等文官當真是大失所望了。他垂下眼睛去看報紙的下邊,那裡印著劇目廣告;他一眼看見一個漂亮女戲子的芳名,臉上就要笑顏逐開了,隨手去摸摸口袋:看看隨身是否帶了藍票子①,因為在柯瓦廖夫看來,校官們是理應坐在池座裡的,——可是,一想起鼻子,便興味索然了。 官員本人似乎頗為同情柯瓦廖夫的尷尬處境。為了多少寬解一下八等文官的愁懷,他覺得該說幾句話來表示一下自己的同情之心。 「說實話,看到您出了這麼一樁意外,我心裡十分難過。您要不要聞聞鼻煙?它可以治頭痛,去鬱結,就是對於痔瘡也管用。」 說著,那官員把鼻煙盒遞了過來,同時將嵌著一個戴帽美人像的盒蓋動作嫺熟地翻到煙盒底下。 這本是無心的舉動卻把柯瓦廖夫激怒了。 「我真不懂,您倒是會挑人家的痛處來取笑,」他怒氣衝衝地說道,「難道您沒有看見我缺了這東西,哪能聞鼻煙呢!讓您的鼻煙見鬼去!如今我見了它就難受,慢說是劣等的別列津諾煙,就是給我拉比煙也不稀罕。」 說完這話,他十分懊喪地走出了報館發行署,逕自去找警察署長,那是一個嗜糖如命的人。在他家裡那間兼作飯廳的前廳裡,堆滿了商人們為了交情而送來的大糖塊②。女廚子此刻正幫著警察署長脫下官員們穿的高筒皮靴;一柄長劍和全副披掛已經安然地分掛在各處地方,威嚴的三角尖頂帽被他的3歲的兒子拎來拎去;他在一陣使槍弄棒之餘,正準備享一享寧靜的清福。 -------- ↑①舊俄貨幣,面值5盧布。 ②舊俄一種圓錐形大糖塊,食用時用錘子擊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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