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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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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舐一下嘴唇。 「她什麼也沒有說,可是打那天起,她變得好像昏頭昏腦啦,完全不正常啦。我這輩子沒見過一個人變得那麼厲害的——從來沒見過。莊上還有一個年輕人——名字叫做喬·比達福德,對她也是挺好的,我猜他那種親熱體貼勁兒,常常折磨著她。她變得瘋瘋顛顛的。有時候,傍晚我趕牛回來,老看見她;她站在果園裡那棵大蘋果樹底下,直瞪瞪的瞧著前面。『呀,』我總想,『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可是你叫人瞧了太可憐啦,這准沒錯兒。』」老頭兒重新點著煙斗,沉思地抽著。 「還有呢?」艾舍斯特說。 「記得一天我問她:『什麼事兒,梅根?』——她叫梅根·戴維,是威爾士人,跟她姑母納拉科姆老太太一樣。『你是有心事啦,』我說。『不,吉姆,』她說,『我沒心事。』『有,你有心事!』我說。『沒有,』她說著兩顆眼淚滾了下來。『你哭啦——那又為什麼呢?』我說。她把手掩在心口,『我難受,』她說;『可是很快會好的,』她說。『不過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吉姆,我希望葬在這兒這棵蘋果樹底下。』我笑啦。『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說;『別傻。』『不,』她說,『我不傻。』好吧,我知道姑娘們的脾氣,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兩天后,大概傍晚六點光景,我趕著小牛經過,看見河裡躺著個黑胡胡的東西,就在那棵大蘋果樹附近。我對自己說:『難道是口豬——豬走到這地方,真好笑!』我走過去一瞧,才看清楚啦。」 老頭兒打住了;他的眼睛向上瞧著,目光明亮,神色痛苦。 「就是那姑娘,在狹窄的小池裡,那是一塊大石頭堵住了水變成的—— 我看見那年輕的先生在這裡洗過一兩回澡。她趴著躺在水裡。有一棵金鐘花打石縫裡長出來,正好在她的頭頂。我瞧了她的臉,十分可愛,十分美,像娃娃的臉那麼平靜——真是美極啦。大夫瞧了說『就那麼一點兒水,要不是著了迷,是死不了的,啊!瞧她的臉,她正是著了迷。真美——害得我傷心地哭了一場!那時候已經六月啦,可是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找來剩下的一點兒蘋果花,把它插在頭髮裡。所以我才認為她是著了迷,這樣打扮了去走這條路。可不是!水還不到一英尺半呢。不過我要告訴您一件事——那個草地裡有鬼呢。這個,我知道,她也知道;誰也不能叫我相信那兒沒有鬼。我把她對我說過的話告訴大家,就是說她要葬在那棵蘋果樹底下。可是,我想這一說倒使他們變了主意—— 看起來太像是她存心要尋短見的;他們就把她葬在這兒啦。那時候,我們的教區牧師是十分認真的,他是十分認真的。」 老頭兒又用手捺著墳上的草皮。 「看起來真是了不起,」他慢慢地補充說,「姑娘們為了愛情,會幹出這樣的事來。她是個好心腸的;我猜她的心是碎啦。可是我們到底什麼都不知道呀!」 他抬起頭來,好像等待對方稱讚他講的這個故事,但是艾舍斯特早已走了過去,仿佛根本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在小山頂上,就在他擺好了野餐的那個地方再過去一點兒,他挑了個別人看不見的處所,趴在地上。他的德行獲得了這樣的報應,愛的女神「塞浦琳」就是這樣報了她的仇!在他那蒙朧的淚眼前面,現出了梅根的臉,淺黑的濕頭髮裡插著那枝蘋果花。「我做了什麼錯事?」他想。「我到底做了什麼呀?」但是,他無法回答。春天,春天的激情,春天的花和歌—— 他和梅根心裡的春天呀!莫非就只因為愛神要找一個犧牲者!那麼,那個希臘人是對的——《希波勒特斯》裡的話直到今天還是真實的! 因為愛神的心如癡如狂,他的翅膀發著閃閃金光;當他創造出了他的春天,眾生拜倒春的魔力跟前;一切野生的年青的生命,無論在小河、大海和峻嶺,無論出生自大地的泥土或呼吸在紅色的陽光中;而且還有人類。寶座高據,塞浦琳,你獨自群臨萬眾! 那個希臘人是對的!梅根!梅根!打山上走來的可憐的小梅根!在那棵老蘋果樹底下等待著、張望著的梅根!死了的,打上美的烙印的梅根!…… 有個聲音說: 「呀,你在這裡!瞧!」 艾舍斯特站起來,接過妻子的速寫,默默地呆視著。 「前景畫得對嗎,弗蘭克?」 「對。」 「可是似乎缺少了點兒什麼,是不是?」 艾舍斯特點點頭。缺少?缺少的是那蘋果樹、那歌聲和那金子! 1916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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