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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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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靜靜地說: 「是呀,我的確想起了一件事——挺奇怪的——想起劍橋的一個姑娘,本來我可以——你知道;我沒有對她做虧心的事,這我很寬慰。不管怎麼說,老朋友,我現在還能在這兒,全靠你;要不然,我現在早葬身黑暗的大海裡了。沒有床,沒有煙草;什麼都沒有了。我說,你認為死是怎麼回事兒?」 艾舍斯特嘟噥著說: 「我看就像火焰似地熄滅完事。」 「什麼話!」 「也許,我們可以閃爍一下,依戀一會兒。」 「嗯,我看這有點兒淒慘。我說,我希望我的幾個妹妹對你都挺好?」 「太好啦。」 哈利德放下煙斗,兩隻手交叉著放在脖子後面,轉過頭去看著窗子。「她們是不壞的孩子!」他說。 看他的朋友躺在那裡,臉上帶著笑容,映著燭光,艾舍斯特打了個冷顫。挺對呀!本來他可能躺在那裡,沒有笑容,那喜洋洋的神氣一去不復返了!可能根本不躺在那裡了,而是「擱淺」在海底上,等待著復活——在第九天,是不是?哈利德的笑容在他看來突然成為奇異的東西,好像生與死的差別、那小小的火焰、那一切——全都包含在這笑容裡了!他站起來,輕輕地說: 「好吧,我看你該睡啦。要不要我把火滅了?」 哈利德捉住他的手。 「我說不明白,你知道;但是死一定是很糟糕的。晚安,老朋友!」 艾舍斯特心裡很亂,很受感動,他緊緊地握了握哈利德伸出的手,走下樓去。門廊裡的門還開著,他走了出去,來到新月飯店前面的草地上。在十分幽暗的藍色天空中,星星顯得很明亮,星光下的一些丁香呈現著花兒在晚間特有的那種神秘的顏色,那是沒有人能夠形容的。艾舍斯特把臉挨著一個花枝;在他閉上的眼睛面前,突然出現了梅根,胸前抱著那只棕色的長耳朵小狗。「我想起一個姑娘,本來我可以——你知道。我沒有對她做虧心的事,這我很寬慰!」他把頭一偏,離開了那枝丁香,開始在草地上來回踱著。 這時,在從草地兩頭射來的燈光下,一個灰暗的幻影一霎那間又出現了。他又跟她一同站在蘋果花的那片活的、呼吸著的白光之下,河水在近邊潺潺地流著,月亮把鋼藍色的閃光投射在洗澡用的水池上;他回到了吻她那時候的快樂中——那張仰著的臉上流露著一片天真和卑恭的激情,回到了那個離經叛道之夜的美和惴惴不安中。他再一次站停在丁香的花影裡。這裡,夜的語聲是海,而不是小河;是海的歎息和微波聲;沒有小鳥,沒有貓頭鷹,也沒有蚊母鳥的叫聲或長鳴;只有一架鋼琴叮咚叮咚地奏著,白色的房屋在天空勾劃出立體的曲線,丁香的香味兒充滿空間。旅館的一扇窗,高高的,亮著燈光;他看見一個人影移過百葉窗。他心頭激動著最奇怪的種種感覺,一種單一的情感在兀自翻騰著、纏繞著、轉側著,好像春天和愛情被弄得心慌意亂,正在尋找出路,卻又受到了阻礙。這個姑娘,她方才叫他弗蘭克,她的手那麼突然把他的手緊握了一下——這個如此冰清玉潔的姑娘,她對於這種任性而不合法的愛情會有什麼想法呢?他蹲下去,盤著腿坐在草地上,背對著房屋,一動不動,像一尊佛像。他是不是真的要突破清白,去做賊?竊取一朵野花的香味,然後——說不定——把它扔了? 「想起劍橋的一個姑娘,我本來可以——你知道!」他把雙手放在草地上,一邊一隻,掌心向下,使勁壓著;草地還是溫暖的——草剛剛有一點潤濕,又軟又牢靠又親切。「我怎麼辦呢?」他想。也許梅根正站在窗口,看著窗外的花兒,在想他!可憐的小梅根!「為什麼不呢?」他想。「我愛她!但是我——真的愛她嗎?是不是僅僅因為她長得那麼美麗而且又愛我,我才要她呢?我怎麼辦呢?」鋼琴繼續叮咚地響著,星星眨著眼睛;艾舍斯特凝視著前面黑暗的海,好像著了迷似的。最後他站起來,手腳麻木,覺得很冷。 所有的窗裡都沒有燈光了。於是他進去睡覺了。 八 一陣拳頭敲門的咚咚聲,把他從深沉得連夢也沒有的酣睡中喚醒。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 「嗨!早飯預備好啦。」 他跳起來。在什麼地方——?啊! 他看見她們已經在吃桔子醬了,就在斯苔拉和莎比娜中間的空位上坐下。莎比娜端詳了他一下,說: 「我說,你要趕快,我們九點半就要出發了。」 「我們上伯裡赫德去,老朋友;你一定得去!」 艾舍斯特想:「去!不可能。我得準備東西回去了。」他瞧著斯苔拉。她很快地說: 「一定去!」 莎比娜附和說: 「你不去就沒趣啦。」 弗蕾達站起來,走到他的椅子背後。 「你一定得去,要不然我可要拉你的頭髮了!」 艾舍斯特想:「好吧—— 再等一天——仔細想想!再待一天!」於是他說: 「就去吧!你不用揪頭髮!」 「好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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