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騎虎 | 上頁 下頁
七〇


  「小法爾已經告訴我了;那麼他跟你的孩子都要走嗎?」喬裡恩點點頭。

  「你恐怕沒有碰見伊琳吧?好象她也在國外呢。」

  喬裡恩在煙氣中轉側了一下,方才回答:「我見到她。」

  「她怎麼樣?」

  「很好。」

  又是一陣沉默;後來索米斯在椅子裡伸動了一下。

  「上次我們見面時,」他說,「我還是三心二意。我們談了話,你還表示了你的看法。我不想再來一次那樣的討論。我只想說:我跟她的關係非常之難處。我不願你影響伊琳對我的感情。事情已經隔了多年。我打算跟她講,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了。」

  「你知道,你已經跟她講過了,」喬裡恩說。

  「那時候對她是突如其來;所以她有點震動。可是她只要多考慮幾次,就會看出這對我們兩個人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我的印象是,她並不這樣想,」喬裡恩極其心平氣和地說。「而且,你不要見氣的話,如果你以為理智在這種事情上會有什麼影響的話,那你就把事情看錯了。」

  他看見索米斯蒼白的臉變得更蒼白了——他講的話就是伊琳講過的話,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

  「謝謝你的忠告,」索米斯說,「不過我看事情也許比你想的清楚些,我只想你答應我不去影響伊琳對我的感情就行。」

  「我不懂得你怎麼會想到我會影響伊琳,」喬裡恩說,「可是,要是我真有影響的話,我一定把我的影響用來為她的幸福打算,照我的看法。我敢說,我是一個人家稱做的女權主義者。」

  「女權主義者!」索米斯跟著說了一句。好象借此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反對我呢?」

  「告訴你老實話,」喬裡恩說,「我反對任何女子跟她肯定不喜歡的男子住在一起。我覺得簡直醜。」

  「我想你每次碰見她時,都把你這些意見灌輸給她。」

  「我跟她也不大會碰見了。」

  「不回巴黎去嗎?」

  「眼前還沒有這個打算,」喬裡恩說,同時覺察到索米斯臉上一種密切注意的神情。

  「好吧,我就是這兩句話。你知道,挑撥人家夫婦關係,你要負重大的責任的。」

  喬裡恩站起來微微一鞠躬。

  「再見,」他說,也不跟索米斯拉手,就走開了,氣得索米斯眼睜睜在後面望著他。喬裡恩叫了一輛馬車,心裡想,「我們福爾賽家非常文明。頭腦單純一點的人說不定會弄得吵起來。如果不是孩子要去參加戰爭的話——」戰爭!往日那些懷疑又湧上心來。高尚的戰爭!或者要統治些民族,或者要統治些女人!都是為了控制和佔有那些不要你的人!恰好是文雅的上流派頭的一個對照!財產,既得權利;而且任何人只要「反對」這些事情——就是社會敗類!「謝天謝地!」

  他想,「反正我總是從心裡『反對』這些事情的!」對了!便在他第一次不幸的結婚之前,他記得自己看到愛爾蘭屠殺事件,或者提出和自己厭惡的男子離婚的訴訟,也都是滿腔義憤。牧師總要說靈魂的自由和身體的自由完全是兩回事!吃人的教義!身體和靈魂不能這樣分開。自由意志是婚姻的一種力量,不是弱點。「我應該告訴索米斯,我覺得他是個滑稽角色。唉!不過他也是個悲劇角色!」

  的確,一個人做了自己財產意識的奴隸,弄得目光如豆,甚至別人是怎樣的心情也不能完全體會,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可悲的嗎?「我一定要寫信警告伊琳,」他想,「他准會又去要求跟她複合。」在回羅賓山的途中,一路上他都恨著自己對兒子的那種責任感,使他沒法子趕回巴黎。

  可是,索米斯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和喬裡恩一樣感到那種椎心的痛苦——一種妒忌的痛苦,就好象這次談話使他發現這個傢伙比自己有優先權,而且在他的出路上布下新的蛛網似的。「你的意思是不是反對我呢?」連這個促狹的問題也沒有弄出一點眉目來。女權主義者!花言巧語的傢伙!「我可不能操之過急,」他想。「時間很從容;他並不打算回巴黎,除非他是說謊。等到春天再說!」不過春天來了之後,除了增加他的痛苦之外,對他還有什麼用處,他也說不出。他瞠眼望著外面的街道,高高的路燈瀉下一灘灘光線,行人就在一灘灘光線下走過去;他心裡想:「什麼事好象都沒有道理——什麼都好象不值得,我很寂寞——就是這個毛病。」

  他閉上眼睛;忽然間,他好象看見伊琳,就在一座教堂下面的黑暗街道上——她在街上走過時,脖子回了過來,他好象瞥見她眼睛裡的光彩和小黑帽子下面的白額頭,帽子上還釘了些金片子,後面拖了一條面紗。索米斯睜開眼睛——剛才清清楚楚看見她的!下面街上走過一個女人,不過不是她!不對,街上並沒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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