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騎虎 | 上頁 下頁
二二


  「我看見一個人上來找你,才知道的。」他大膽望著她,可是她臉上神色不變,平靜地說道:

  「是的;隔了幾世了。」

  「你的駐顏術是什麼呢,伊琳?」

  「心如死灰的人都保養得非常之好。」

  哼!心如死灰的人!傷心語!可正是一個開頭,他就湊上去。「你記得我的堂弟索米斯嗎?」

  這句話問得有點突兀,他看出她微微好笑,立刻接下去說:「他前天跑來看我!要離婚。你願意嗎?」

  「我?」這個字好象從心坎裡叫了出來。「事隔十二年?未免太遲了一點。會不會有困難呢?」

  喬裡恩死命盯著她的臉看。「除非——」他說。

  「除非目前我有個情人。可是那事之後,我從來就沒有過。」

  這些簡短而坦率的話他聽了究竟有什麼感覺呢?是寬心,詫異,還是憐憫!維納絲十二年沒有一個情人!

  「不過,」他說,「我想你也巴不得能夠自由呢,對不對?」

  「我也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關係?」

  「可是如果你萬一愛起來呢?」

  「我當然願意。」她這句簡單的回答好象把一個不容於世的人的全部哲學都概括了。

  「好吧!你有什麼話要我轉達給他呢?」

  「你只說,他沒有能夠自由,我很抱歉,他有過這樣的機會。我不懂得他為什麼沒有利用。」

  「因為他是個福爾賽;你知道,我們是從來不放棄什麼的;除非指望有別的東西可得的時候,那自然又當別論;不過就是那樣,也不一定就放棄。」

  伊琳笑了。「你呢,喬裡恩大哥?—一我覺得你就肯放棄。」

  「當然,我有點象混合種——不是純粹的福爾賽。我開支票從來不把半辨士扣掉。總是添半個辨士上去,」喬裡恩不安地說。

  「那麼,索米斯現在放棄我,他指望的什麼呢?」

  「我也不懂;也許是兒子吧?」

  她半晌默然,頭低下去。

  「對了,」她低聲說;「是苦痛的。我如果做得到時,倒願意幫助他得到自由。」

  喬裡恩瞠目看著自己的帽子,愈來愈覺得窘;同時對這個女子也愈來愈佩服,愈奇怪,愈憐惜。這樣嬌豔,又這樣孤單;這事完全是活鬧鬼。

  「好吧,」他說,「我反正得去看索米斯。如果有什麼事情要我做的話,你只管吩咐。我雖然不行,也還可以象先父那樣照應一下,所以你不要見外。不管怎樣,我和索米斯談話之後,有什麼事情,我都會告訴你的,說不定他自己會拿出些事實來。」

  她搖搖頭。

  「你知道,他不會的。他是有名譽地位的人;我什麼也沒有。我很願意他能夠自由;可是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幫助他。」

  「眼前我也想不出,」喬裡恩說,隨即起身告辭。他下樓上了馬車。三點半鐘!索米斯總還在他的事務所呢。

  「去雞鴨街,」他向窗洞裡喊一聲。在議院前面和白廈大道上,賣報人喊著「德蘭士瓦局勢嚴重!」可是那些叫嚷簡直不引起他的注意;他正在出神,回想著那個美麗的身條,那副溫柔而憂鬱的目光和那句「那事之後,我從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個心如古井的女子,她的日子是怎樣過的呢?孤孤單單一個人,沒有一點兒保護,所有男人的手都指著她,或者毋寧說,都伸手向著她,只要稍許有一點暗示,就會一把將她抓著。然而年復一年她卻這樣活下去了!

  淩駕在來往行人上面的一聲「雞鴨街」,把他喚回到現實世界中來。

  青豆色底子上漆了一行黑字:「福爾賽,勃斯達,福爾賽律師事務所」。他看了招牌,勁頭鼓了一點起來,一面走上石級樓梯,一面咕嚕著:「腐臭透頂的佔有權!哎,我們還是少不了它!」

  「我找索米斯·福爾賽先生,」他對開門的小夥子說。

  「您貴姓?」

  「喬裡恩·福爾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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