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爾斯華綏 > 福爾賽世家·有產業的人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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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時候他的心思又回到波辛尼身上來了。奇怪,這個傢伙怎麼時常使他想起來,便是在辦事的時間裡也擺脫不掉。 伊琳下去看那個房子——可是這件事並沒有道理,只是應該告訴他一下;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她又有什麼事情告訴過他呢?她一天天變得更加沉默,更加煩躁。他巴不得房子立刻就造好,夫婦搬進去住,離開倫敦。城市于她不相宜;她的神經受不起刺激。那個分房的荒唐要求又提出來了! 這時會已經散了。就在那張虧本礦穴的照片下面,漢明斯被包姆牧師揪住了。矮小的布克先生皺著兩道粗眉毛,含怒微笑;他已經快走了,還跟老史克盧布索爾吵個不停。兩個人相互仇視得就象冤家。他們之間為了一件柏油合同的事情鬧得很不痛快,本來是老史克盧布索爾的生意,可是布克先生跟董事會說好讓他的一個侄兒接了。這話索米斯是從漢明斯嘴裡聽來的;漢明斯就喜歡搬弄是非,尤其是關於那些董事的事情;只有老喬裡恩的事情他不敢搬,因為他害怕他。 索米斯等待著時機;一直等到最後一個股東走出門時,他才走到自己的伯父跟前;老喬裡恩這時正戴上帽子。 「我能不能跟你談一分鐘話,大伯?」 究竟索米斯指望在這次談話中得到什麼結果,誰也不清楚。 福爾賽家的人一般都對老喬裡恩帶有某種神秘的敬畏,也許是由於他那種哲學的見解,也許是——象漢明斯准會說的——由於他長了那樣一個下巴;可是除了這一點之外,在這兩個長輩和晚輩之間卻一直暗藏著故意。他們碰見時只淡淡地招呼一聲,談話中帶到對方時大都不置可否,這些上面也隱隱看得出;拿老喬裡恩說,這種敵意可能是由於他看出自己侄兒的那種沉默的堅韌性格(在他說起來當然就是「固執」),使他暗地裡很懷疑這個侄兒會不會買他的賬。 這兩個福爾賽,雖則在許多方面就象南北極一樣距離得那樣遠,都各自具有那種堅韌而謹慎的明察事理的能力——比起族中其餘的人來都要高明;這在他們這個偉大的階級裡應當是最高的造詣。兩個人裡面無論哪一個,如果運氣好一點,機會多一點,都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兩個人裡面無論哪一個都可能成為一個好的理財家,大經紀人,或者政治家,不過老喬裡恩處在某種心情之下——碰到他抽一根雪茄或者受自然感染時——卻會對自己的高位,雖然不加鄙視,但肯定會加以懷疑,而索米斯,由於從來不抽雪茄,就不會了。 再者,老喬裡恩一直還懷有一種隱痛,覺得詹姆士的這個兒子——詹姆士他一向就看不起的——竟會一帆風順,而他自己的兒子——! 最後也還有提一下的必要,就是老喬裡恩在福爾賽家人中間也不是隔絕的,族中的閑是閑非照樣傳到他耳朵裡;他已經聽到關於波辛尼的那些怪誕的,雖則不夠具體,但是同樣令人煩神的謠言,使他深深覺得丟臉。 就和老喬裡恩平日的作風一樣,他不氣伊琳,反而氣上索米斯。想到自己的侄媳婦(為什麼那個傢伙不能防範得好些——唉,真要叫冤枉!好象索米斯還約束得不夠似的)會勾上瓊的未婚夫,簡直是丟盡了臉。不過雖則覺察事情不妙,他並不象詹姆士那樣悶在肚裡乾著急,而是無動於衷地抱著達觀的態度,承認這並不是不可能;伊琳有種地方的確叫人著迷! 他和索米斯一同離開董事室,走上嘈雜而擾攘的齊普賽街;索米斯要談什麼,他已經有些預感。兩人並排走了好一刻沒有說話,索米斯眼睛東張西望地踏著碎步子;老喬裡恩身體筆直,懶洋洋地拿著陽傘當作手杖。 不一會,兩人轉進一條相當清靜的街上;老喬裡恩本來是上第二家董事會去,所以他的方向是向摩爾門街走去。 這時,索米斯眼睛也不抬,開口了:「我收到波辛尼一封信。你看他講的什麼話;我覺得還是告訴你一下。我在這個房子上花的錢比原來打算的多得多,所以事情要講講清楚。」 老喬裡恩勉強把這封信看了一下:「他信上講得很清楚,」他說。「他講要由他『全權作主』,」索米斯回答。 老喬裡恩望望他。這個小子的私事開始找到他頭上來了:他對這個年輕人長期壓制著的忿怒和敵意發作出來。 「你既然不信任他,又為什麼要用他呢?」 索米斯偷偷斜瞥他一眼:「事情已經老早過去了,還有什麼說的,」 他說,「我只是要把話說清楚,如果我讓他全權作主,他可不要坑我。我覺得如果你跟他說一聲,就要有力量得多!」 「不行,」老喬裡恩毅然說;「這個事情我不管!」 兩個人的講話給對方的印象都是話裡有話,而且意義重大得多;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就好象是說雙方都明白了。 「好罷,」索米斯說;「我本來想,看在瓊的面上,還是告訴你一下,沒有別的;胡搞我可不答應,這一點我想還是告訴你一下的好!」 「跟我有什麼關係?」老喬裡恩和他頂起來。 「哦!我不知道,」索米斯說;老喬裡恩的嚴聲厲色使他著了慌,一時說不出話來。「你不要怪我事先沒有告訴你,」他悻悻然又加上一句,重又神色自若起來。 「告訴我!」老喬裡恩說;「我不懂得你是什麼意思。你拿這樣一件事情來找我嚕蘇。你的事情我絲毫不想問;你得自己去管!」 「很好,」索米斯神色不動地說,「我管好了!」 「那麼,再見,」老喬裡恩說;兩個人分手了。 索米斯一步步走回去,走進了一家有名的食堂,叫了一盆熏鮭魚和一杯夏白利酒;他中午一向吃得很少,而且大都站在那兒吃,認為這個姿勢對他的肝臟有好處;其實他的肝臟很健康,可是他卻要把自己所有的煩惱都記在肝臟的賬上。 吃完之後,他慢慢走回事務所,低著頭,對人行道上擁擠的人群全然不理會,而那些行人也全然不理會他。 傍晚的時分,郵差給波辛尼送來下面的覆信: 福爾賽·勃斯達·福爾賽律師事務所, 中東區,雞鴨街,布蘭奇巷二〇〇一號, 一八八七年五月十七日。 波辛尼先生: 來信奉悉,提的條件很使我詫然。我覺得本來,而且一直是由你「全權作主」的;據我的記憶所及,我不幸提的那些建議就沒有一條得到你的同意。現在根據你的要求由你「全權作主」,但要跟你說明在先,就是房子完全裝修好,交割的時候,全部費用,包括你的酬金在內(這是我們談好的),不能超過壹萬貳千鎊——12000鎊。這個數目已經足夠你支配,而且你要知道遠遠超出我原來的預算了。 索米斯·福爾賽。 第二天,索米斯收到波辛尼一封短柬: 菲力普·拜因斯·波辛尼, 建築師事務所, 史龍街三〇九號丁室,西南區, 五月十八日。 福爾賽先生: 如果你以為我在屋內裝修這種精細工作上會受到你錢數的約束,恐怕你想錯了。我可以看得出你已經對這件事情,對我,都弄得乏味了,所以我還是退出的好。 菲力普·拜因斯·波辛尼。 索米斯對於怎樣回信苦心盤算了好久;等到夜深,伊琳去睡覺以後,他在餐室裡寫了下面一封信: 蒙特貝裡爾方場六十二號,西南區,一八八七年五月十九日。 波辛尼先生: 我認為半途而廢對於雙方都極端不利。我的意思並不是說,我信中說的數目你超出十鎊二十鎊甚至於五十鎊的話,會在我們之間成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有鑑於此,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你的答覆。你可以根據這封信的條件「全權作主」,我並且希望你能勉力完成屋內的裝修;這種事情我知道是很難絕對準確的。 索米斯·福爾賽。 波辛尼的回信在第二天來了: 五月二十日。 福爾賽先生: 行。 菲·波辛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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