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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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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人們現在給剛才還用粗麻布裹住、操練悲傷和痛苦的支架穿上彩色的、但同樣是經過加工的彩色大方格衣服和牧童襯衣,聽到它們怪聲大笑、大叫、大喊和哈哈大笑的話,那也是很自然的。它們彎下腰來,躺到地上,滾來滾去。它們特有的機械裝置使它們能夠捧腹,能夠拍大腿,能夠頓足。當一些成員跑掉時,從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裡突然發出了既病態又健康的哈哈大笑聲,從開桶汲取的啤酒桶和酒窖裡發出了老年人的哄堂大笑聲,發出了樓梯間和前廳的哄堂大笑聲,發出了肆無忌憚的、無緣無故的、魔鬼般的、譏諷的、甚至是迷惘的和絕望的哄堂大笑聲。這樣的笑聲在柱頭林立的大教堂裡回蕩,它在混合,在交配,在複製。這是一部氣喘吁吁的合唱曲。這時,連隊、團隊和軍團在哈哈大笑,所有的雞在哈哈大笑,神靈在縱聲大笑,萊茵地區所有的居民都在哈哈大笑,整個德國都在放聲大笑,一起大笑,不顧一切地大笑,笑個沒完沒了。這是他的稻草人的哄堂大笑。 是不熟悉礦井的旅遊者馬特恩第一次說出了這個典型的詞。既然不管是經理還是采區工長都沒有糾正他,沒有像他在談到「地獄裡的哄堂大笑」時那樣糾正他說的話,所以他就提到那些笑話,那些在被稱作稻草人的、愛笑的機器人之間傳來傳去的笑話——稻草人笑話:「你認識這個人嗎?兩隻烏鶇和一隻椋鳥在科隆火車總站相遇……要不,認識這個人吧?一隻雲雀要乘來往於東、西德之間的火車去柏林參加綠色展覽周的活動,可是當它來馬林博恩時……或者說,認識這個人吧?此人真是朝氣蓬勃,三千二百三十二隻麻雀想要一道去技院,可是當它們走出妓院時,它們當中有一隻麻雀得了淋病。這會是哪一隻呢?錯了!注意,再說一次:三千二百三十二隻麻雀……」 這時,不熟悉礦井的馬特恩說,他嫌這種幽默有太多的諷刺意味。在他看來,幽默具有解脫的、治療的、甚至往往還具有拯救的效果。他念念不忘人類的熱情,或者說還有善良,念念不忘人道。這樣的品質他可望在第九硐室見到。在這以後,所有的人同普魯托這條從不哈哈大笑的狗一道,避開稻草人的哄堂大笑聲,沿著運輸平巷往前走,一直走到往左拐的回採礦房口,在那裡可望進入那個孕育著第三次感情衝動的廳堂。 馬特恩在唉聲歎氣,因為這種最初的印象使尚未端上桌來的菜肴失去了滋味。這時,布勞克塞爾不得不舉起他那好奇的礦燈,問有什麼東西值得唉聲歎氣。「我可憐這條狗。不讓它在上面,在綠色的五月蹦蹦跳跳,它只能在下面趴著,活受這個組織嚴密的地獄的罪。」 布勞克塞爾沒有拄那種常見的普通登山杖,而是拄有象牙柄的烏木拐杖,這根拐杖屬幾個鐘頭前還在毫無節制地抽著煙、人稱黃金小嘴的一個煙鬼。不過,布勞克塞爾在井下從不抽煙,而且說:「如果說我們這個企業非得被不熟悉礦井的人稱作地獄的話,那麼這個企業也應當有一隻冥府看門狗。你們儘管瞧,看看我們的礦燈怎樣教會這只動物,教會一隻地獄裡的看門狗,教會這條水平巷道投下狼吞虎嚥的影子吧。這時,回採礦房口已經吸住了影子。我們只好跟在這個影子後面了。」 緊緊眯起雙眼的仇恨,決不氧化的憤怒,冷靜和激動的報復,在這裡授課。那些罩著粗麻布衣服、操縱著一個不斷搖頭說「不」的淚人兒木偶的稻草人,那些身著彩色方格紋衣服和耀眼的圓點花紋衣服、讓安裝在身上的幽默革新者不斷發出嗡嗡聲的稻草人,他們穿著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因而脹得圓圓的野戰軍服——多次的浸液加工給這些軍服灌進了七次包圍戰的痕跡——站在騰空的大廳裡,每個稻草人都獨自站著。這就是給憤怒、仇恨和報復佈置的家庭作業。變成畸形的鐵撬棍必須彎成問號或者類似的小圓圈。這種往往已經鬱積胸中的憤怒必然爆發,它會再次使人連自己的肺都要氣炸。兩眼緊緊蹙在一起的仇恨要把自己的膝蓋燒上幾個窟窿。可是,冷靜和激動的復仇必須遊蕩——你們別轉身,復仇女神在遊蕩!——而且還要一勺一勺地用牙齒將合石英質的卵石咬得粉碎。 這位不熟悉礦井的馬特恩預先嘗到的這道「菜肴」聽起來就是如此。這是學生膳食,是稻草人膳食。因為就連憤怒和仇恨——對它們來說,爆發和燒幾個窟窿還不夠,弄彎鐵撬棍還不足以表達衝破閥門、驟然爆發的巨大憤怒,不足以表達割炬的仇恨——都用勺從飼料槽裡舀出滿滿一勺東西。布勞克塞爾公司的兩個輔助工每個小時都把那種卵石鏟到飼料槽裡。這些卵石堆在綠色五月的礦井上,用來供應咬得格格作響的牙齒。 馬特恩從年輕時起,每當他怒火中燒,仇恨逼著他望著某一點,復仇女神命令他四處奔走時,他都要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時,他扭過身去,避開那些稻草人,是它們把他的怪癖上升為普遍適用的科目。 采區工長用高舉的礦燈領著他們從第九硐室走出來,走到運輸平巷。這時,他對采區工長說:「我可以想像,這些過於富有表現力的稻草人銷路不錯。人類都喜歡非常盲目地看到自己的鏡中形象!」 可是采區工長韋爾尼克卻反對這種看法:「雖說我們那些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模特兒在過去,也就是在五十年代初,在國內外曾經一度非常暢銷,可是如今,在這十年已經成熟了的今天,我們僅僅在年輕的非洲國家銷售那些建立在第三次感情衝動基礎上的花色品種。」 接下來,布勞克塞爾溫文爾雅地微笑著,拍著普魯托這條狗的脖子說:「你們用不著為布勞克塞爾公司的銷售困難擔心。仇恨、憤怒和四處遊蕩著的報復總有一天又會蔚然成風。一個促使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主要感情衝動,終究不是一種隨隨便便的季節性熱門貨。因此,誰要停止報復,誰就要向報復報仇。」 這可是這樣一句話,這句話同他們一道登上電動巡道車,在長長的平巷運行中穿過兩個風門,從裝上柵欄的盲井和填上充填料的硐室旁經過,想讓人再重複一遍。只是在到達目的地,到達采區工長保證讓他們參觀第十至第二十二硐室的地點時,布勞克塞爾那句關於無法停止報復的話才不折不扣地被人遺忘。 在第十、十一和十二硐室裡,正在進行體育、宗教和軍事訓練,也就是說,在練習接力賽跑、跳躍式宗教儀式隊列和換崗。在這裡,憤怒、仇恨和四處遊蕩因而也就無法停止的報復,同樣,毫無成效的淚人兒木偶和安裝在身上的幽默革新者,簡而言之,哭泣、歡笑和咬牙,也就是主導感情衝動已經形成那種深厚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從事體育運動的稻草人能夠撐竿跳高,翻然悔悟的稻草人能夠頭部運動,新招募的稻草人能夠近戰,而且都做到接近高水平的地步。它們怎樣比別的稻草人高過一頭,適合稻草人的十字架怎樣在越來越短的時間內立起來,它們根本不用舊式剪絲鉗剪鐵絲網,而是把它連同鐵刺一起吞進肚裡,然後把刺磨掉,按照稻草人的方式排泄出來的情形,都值得記錄在表格上,而且也會記錄下來。布勞克塞爾公司的企業員工在測量,登記稻草人的最短時期和十字架念珠的長度。在開採鉀鹽時代挖掘而成的三個硐室,一直挖到它們達到健身房的長度、教堂裡一個堂的高度和寬肩膀的高炮部隊地下室的厚度。這三個硐室每個班給四百多隊員之間具有協作精神的稻草人、讚美神的稻草人和頑強堅持的稻草人提供發揮電子驅動威力的可能性。暫時還是遙控的——中心設在過去的絞車台所在地——因而也是受到控制的室內運動會,主教級教士主持的彌撒和秋季軍事演習。也有相反的情況——新兵體育運動、野外禮拜儀式和奉獻廢鐵般的稻草人武器充斥著課程表,以便後來如果發生緊急情況的話,每一項記錄都會被超過,每一個異教徒都會被揭露,每一位英雄都會獲得勝利。 經理同他的狗,以及這位不熟悉礦井的人同對采區了如指掌的采區工長韋爾尼克,一道離開那些經浸液加工過的體育運動愛好者,離開那些經過防蛀處理、穿上袈裟的稻草人,離開那件被電耙加工過的軍服。那個身穿軍服的稻草人不得不匍匐前進,接近敵人,而這時,稻草人敵人同樣也在匍匐前進潤為在課程表上寫著:匍匐前進,向著對方匍匐前進,相互之間向著對方匍匐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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