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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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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連在薩瓦茨基一家子那兒,趨勢也是無精打采。英格說:「年輕人,你已經禿頭了。」他們住在沙多大街,在一家商店樓上,同時住五個設備一流的房間。約亨站在一個中等大小、嵌進牆裡的玻璃容器旁,仍然只講標準德語,而且是以令人驚奇的方式,不是嗎?過去美好的米爾海姆時代——「你還想得起來吧,瓦爾特?」——留下了那套三十二卷本按字母順序排列的百科詞典,在弗裡斯特登時,三個人都不厭其煩地翻閱這部詞典。A猶如Abendmahl(晚餐)——「你想同我們一道吃,直接從罐頭盒裡舀出來嗎?」B猶如Baracke(棚屋)——「我們在貝德堡就是這樣開始的,可是後來……」C猶如Cembalo(羽管鍵琴)——「這是一部意大利羽管鍵琴,我們在阿姆斯特丹用相當便宜的價格就買到了這部琴。」D猶如Danzig(但澤)——「不久前在這兒有一次逃亡者聚會,不過約亨沒有去。」s猶如Ehe(婚姻)——「從那時起,一個馬克值不到五十芬尼。」F猶如Fanatiker(狂熱的信仰者)——「你就是一個狂熱的信仰者,這種人一輩子也成不了器。」G猶如Gewebe(織物)——「摸一摸這塊料子吧,根本不是蘇格蘭的,好漢不求人,因此我們比這截料子更蹩腳。」H猶如Handelskammer(商會)——「他們最初想製造麻煩,不過是在約亨到那兒去了、出示信件之後。」I猶如Igel(刺蝟)——「我們從各方面使自己平安無事。」J猶如Jahr(年)——「你想一想吧,瓦莉在復活節時就要去上學。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K猶如Kommib(軍隊)——「他們根本就不想要你們。」L猶如Ieben(生命)——「我們只有這一條命。」M猶如Madchen(姑娘)——我們曾經有過的那個倒數第二個姑娘,兩個星期後就已經變得調皮了。」N猶如Natur(自然)——「這塊地皮包括兩公頃樹林和一個有鴨子的池塘。」O猶如Oskar(奧斯卡)——「這是你們的同鄉,他在洋蔥地下室裡玩了一會兒。」P猶如Perlen(珍珠)——「約亨在結婚周年紀念日送給我珍珠。」Q猶如Quark(凝乳)——「同沙棘混在一起,最近這就是我們的早餐。」R猶如Reisen(旅行)——「去年我們在奧地利、在布爾根蘭州,下次去別的地方。」S猶如sagenhaft(傳奇性的)——「那時候很便宜,而且頗具民間風味。」T猶如Textilien(紡織品)——「當時黃金小嘴給我們暗示。」U猶如Umgang(交往)——「我們永遠也不會打交道了。」V猶如verschwunden(消失)——「好啦,他也許還會露面的。」W猶如Walli(瓦莉)——「那是我們的孩子,瓦爾特,關於權利的問題根本就談不上。」X猶如XyloPhon(木琴)——「或者是用木槌兒打擊的三角形絃樂器,他們在契科斯演奏這種樂器,我們再玩一會兒好嗎?」Y猶如Yukatan(尤卡坦半島)——「要不就去那兒吧?這是他們新近開放的地區。」Z猶如Zwiebelkeller(洋蔥地下室)——「不,寧可去停屍房。那兒肯定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都是有意識的,都令人震驚。不可想像。簡直是厚顏無恥之至。膽大妄為。愚不可及。肯定可笑。笑掉牙。從醫學上可以這樣說。當然不是赤身裸體。上面有一切。極其高尚。橫切。你會感到非常糟糕。暴虐狂的,獸性的,陰森森的。應當禁止。不成功。我們已經多次警告。吃山藥。約亨付帳。」 本來,普魯托這條狗在五居室的住宅裡應當呆在女僕身邊,守衛睡覺的孩子瓦莉,可是馬特恩堅持要普魯托陪著,走進「停屍房」餐廳。薩瓦茨基說:「我們去契科斯不是更好嗎?」可是英格無論如何要去「停屍房」。他們三個人牽著狗一起外出。沿著弗林格爾街往上走,沿著博爾克爾街往下走。「停屍房」餐館當然也像所有正宗的杜塞爾多夫飯店一樣,在老城內。這家飯店屬誰所有,還說不準。有幾個人預測屬洋蔥地下室的主人施穆。甚至還會考慮到契科斯的老闆奧托·舒斯特爾。菲爾姆—馬特訥如今開著規模可觀的「嘟嘟」商店和他那開始叫做「三駕馬車」、現在名叫「避暑木屋」的商店,不久前他還開了一家新店——「跳蚤市場」。以前,當馬特恩同狗和薩瓦茨基一家子去閒逛時,他還很小,剛剛開始幹。沿著默爾斯滕街走,在他們敢於走進「停屍房」之前,英格·薩瓦茨基絞盡老了五歲的玩具腦袋的腦汁,冥思苦想:「我只想知道,是誰想起這個主意的?肯定有一個人想起這種事,是不?這麼說是黃金小嘴了,這個人有時候講一些非常可笑的事情。我們當然從來就沒有相信過這個人胡說八道的東西。只是在生意方面人們可以相信他,可是別的呢?比方說他想騙我們,說他曾經有過一個正式的芭蕾舞劇團,這個芭蕾舞劇團在戰爭中有一個在前線演出的劇團等等。再說,這個人在品德方面肯定並非無可挑剔。這一點你們當時可能已經覺察到了。我曾經有兩次問過他:您說說,黃金小嘴,您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有一次他說從裡加,另外一次又說:那個地方今天叫做希溫霍爾斯特。過去叫什麼名字,他沒有講。但這肯定有點名堂,芭蕾舞劇團有名堂。也許他們當時確實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施穆據說也是這樣一個人。他就是那個洋蔥地下室的主人。在那整段時間他好像是防空管理員。可這就是我比較瞭解的那類人中僅有的兩個人。他們倆都很典型。所以我要說,像『停屍房』這類的東西,只有像黃金小嘴這樣的人才想得出來。你就會看到的。我絕對沒有誇大其詞。要不然,就是約亨?很快就要到安德列亞斯巷後面,到地方法院斜對面了。」 雖然黑色訃告板上用白色印刷體字母寫著「停屍房」,但人們卻可以粗略地看到,這是一家普通棺材鋪,甚至還有一口象牙色的空兒童棺停放在窗戶裡。此外,常備的東西有:蠟百合花和經挑選的、漂亮的棺木金屬飾片。罩上黑天鵝絨的基座使一流墳墓的照片明顯可見。救生圈一樣圓圓的花圈靠在旁邊。在前面部分,一個青銅器時代的石壇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關於發掘地,一塊小牌子這樣寫著:明斯特蘭地區科斯費爾德。 這裡同樣小心謹慎地使飯店內的顧客回想起人的衰老。儘管薩瓦茨基一家子沒有預先訂座,他們還是同馬特恩和狗一道,得到一張靠近一位在靈床上安放著的、在一次車禍中喪命的瑞典女電影演員的桌子。她躺在玻璃下面,當然是用蠟做的。一床沒有任何圖案的白色布被一直蓋到臍部,香噴噴的煙霧使紅被鼓起的邊緣變得模糊起來;可是,上面卻是她的左半身,從飄垂到面頰、下巴和小心翼翼安置的脖子上、飄垂到難以描繪的鎖骨和開始高高聳起的胸脯上的波浪型黑色柔發,直至雖說是用蠟製成卻又是用西紅色皮膚的「肌肉」做成的腰身;在馬特恩和薩瓦茨基一家子看來,右邊則相反,給人一種矇騙人的印象,仿佛有一把解剖刀使他們當場出醜;心臟、脾臟和左邊的腎臟同樣是複製的,不過卻逼真。這個絕招是:心臟正常跳動,而「停屍房」餐館的幾個顧客也老是站在玻璃箱四周,想看看心臟跳動。 他們猶豫不決地坐了下來,英格·薩瓦茨基最後坐下。在間按照亮的牆壁上,給四周遊動著的目光直觀地呈現了一部分人的骨骼,有帶尺骨和橈骨的胳膊,有通常所見的死人頭蓋骨,甚至在一些巨大的、寫上解說詞的玻璃器皿裡面還有一對肺翼,有小腦、大腦和一個胎盤,仿佛人們要講課似的。甚至還有一個圖書館,不是在玻璃後面,而是隨手可取地擺放著一本挨著一本的書籍——有關的專業文獻,這種文獻圖文並茂,另外還有專家用的高水平著作,比方說在器官移植術領域的試驗,或者一部關於腦垂體的兩卷本著作。在牆壁與牆壁之間,掛著著名醫生的照片和版畫,這些照片和版畫往往鑲上同樣尺寸的鏡框,而且鑲得十分美觀。那些醫生是:帕拉切爾蘇斯、菲爾紹、紹爾布魯赫和拄著埃斯科拉庇俄斯手杖的羅馬醫神,他們注視著顧客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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