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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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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個加科把一個作為無效高球落到混交林中的球傳給一個一年級學生。莫雷無聲地咧嘴笑了。 在此之前,這個一年級學生只練習打高球,而現在他卻在練習打無效高球了。 這個一年級學生成功地打了兩個無效高球。這兩個球都落到混交林裡,可是,沒有一個門格人把球傳給他。 瓦爾特·馬特恩在哪兒練習打高球和無效高球呢?在新鮮空氣臥療室盡頭,向東有一個游泳池,面積大概為七米乘以七米,游泳池中無法游泳,因為堵水的地方壞了,漏水,充其量只有一些雨水在有裂縫的混凝土正方形池子中蒸發。 儘管沒有學生能在池子裡游泳,這裡卻經常受到光顧。像麥芽止咳糖塊一般大小的、清冷活潑的青蛙在那兒不辭辛苦地蹦跳,就好像在練習蹦跳似的——很少有呼吸困難的大蟾蜍——總是青蛙在蹦跳。這是一次青蛙大會,一個青蛙休息大院,一場青蛙芭蕾舞,一個青蛙運動場。是可以用麥稈把它們吹得鼓起來的青蛙,是可以把它們放到某個人衣領裡去的青蛙。人們可以把青蛙扔進煮得稍微有點蝴味的豌豆湯裡,把青蛙扔到床上,扔進墨水瓶裡,裝到信封裡。這也是可以用來練習打高球的青蛙。 瓦爾特·馬特恩每天每日都在乾涸的游泳池裡練習。他從取之不盡的庫存中抓來光滑的青蛙。如果他打三十次,那就有三十只藍灰色的青蛙丟掉它們清冷、幼小的生命。當瓦爾特·馬特恩祈禱他的目標明確的練習達到目的時,在多數情況下只有二十七隻褐黑色的青蛙不得不相信這一點。他的意圖並不是要把綠灰色的青蛙往高處打,高過沙沙作響的或者沉默不語的薩斯科中森林的樹木。另外,他也不用球棒的任何一個部位隨隨便便地去打一隻普普通通的青蛙。他並不想在打遠球、平球和刁鑽的短球方面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在打遠球方面,海尼·卡德盧貝克本來就是一個滿有把握的高手——更確切地說,瓦爾特·馬特恩是想用球棒的某個部位去擊打發出各種叫聲的青蛙。當球棒按照規定由下邊順著身子直接向上揮動時,這個部位就能保證打成功一個堪稱典範的、接近垂直的、只是一般受到風影響的高球。如果不用閃閃發光的青蛙,而是用暗褐色的、只有線縫才發光的皮球來撞擊球棒的棒頭,瓦爾特·馬特恩在午間的半個小時內,也許能打出十二個異乎尋常的高球和十五六個過得去的高球。為了公道起見,還必須說:儘管瓦爾特·馬特恩勤學苦練打高球,乾涸的游泳池中的青蛙仍然沒有減少。當瓦爾特·馬特恩作為青蛙死神站在它們之間時,它們依然興致勃勃地跳得又遠又高。它們不明白,或者說它們只意識到它們的數量很多——在這方面同麻雀近似——所以,在游泳池裡才不會出現青蛙恐慌。 在潮濕的天氣,在孕育著死亡的游泳池中,還有有尾目動物,有斑螈和普通的晰蜴。這些靈活的小動物才不怕球棒哩,因為在一年級學生當中流行著一種遊戲,這種遊戲的規則只需要犧牲有尾目動物和斑螺的尾巴。 正在進行一次測試勇氣的表演。當人們用手抓住有尾目動物和斑螺的那些抽搐著、瘋狂擺動著的尾巴時,那就正好——人們可以用強硬的手段把尾巴從它們身上打下來——把還活著的殘缺部分,也就是說,把它們活生生地吞下去。應當盡可能把幾條從混凝土上一蹦而起的尾巴接二連三地吞下去。誰能做到這一點,誰就是英雄。此外,還必須吞下三至五條活蹦亂跳的尾巴,吞食時不准用水清洗,不准塞麵包頭。誰在自己肚子裡藏有三至五條即便在肚子裡也不安分的有尾目動物、斑螈或者晰蜴的尾巴,誰就不准愁眉苦臉。阿姆澤爾可以做到這一點。這個在棒球比賽中受人追趕、受人折磨的阿姆澤爾,在吞食有尾目動物的尾巴時認識到和懂得了自己的機遇。這不僅是因為他接二連三地把七條動來動去的尾巴吞進短短的雙腿支撐著的、圓滾滾的身子裡去,只要有人答應,讓他還擺脫下午那場兇險畢露的棒球比賽,分配他去幫廚削土豆皮,他還能夠進行覆核的表演。在他吞下七條尾巴之後一分鐘,他用不著把手指伸進嗓子裡,就可以憑藉頑強的意志,而更多的還是出於對棒球感到無能為力的恐怖,將七條尾巴又吐出來。瞧,它們還在一個勁兒地抽搐——儘管動得不厲害,因為一道吐出來的黏液妨礙了它們——在游泳池的混凝土上抽搐,在蹦蹦跳跳的青蛙中間抽搐。儘管瓦爾特·馬特恩在阿姆澤爾吞食有尾目動物和接踵而來的覆核驗算表演前不久還在練習打高球,但那些青蛙的數量卻並未減少。 這些一年級學生都很受感動。他們一再數這七條復活的尾巴,敲打著阿姆澤爾圓滾滾的、長滿斑點的背,答應他,只要馬倫勃蘭特不反對,就不讓他充當每天下午棒球比賽的犧牲品。但是,假如馬倫勃蘭特反對阿姆澤爾去幫廚,那麼,他們就要在打棒球時裝模作樣,敷衍了事。 很多青蛙都在傾聽這筆交易。那七條被吞下去又吐出來的有尾目動物的尾巴,正在慢慢變得僵直。瓦爾特·馬特恩拄著球棒,站在鐵絲網籬笆旁,凝視著聳立在四周的薩斯科申森林中的灌木。 第三十一個早班 我們遇到什麼事啦?布勞克塞爾因為有許多星球在我們上空形成一堆正在發酵的破爛兒,準備明天早班時下礦,在礦下,在八百五十米深的礦井底的檔案室裡——過去那裡堆存著採礦工的炸藥——完成他的報告。他總是在盡力冷靜地搖動筆桿。 在薩斯科申鄉村寄宿學校,假期的第一個星期是在棒球比賽、有秩序的散步和氣氛寬鬆的課時中度過的。一方面有規律地損耗青蛙和視天氣情況、偶爾為之地吞食有尾目動物尾巴;另一方面是晚上圍在營火四周唱歌,這時感到背冷、臉熱。某個人膝蓋劃破了。兩個人喉嚨有毛病。首先是小普羅布斯特得了麥粒腫,然後是約亨·維圖爾斯基得了麥粒腫。有一支自來水筆被偷了,或者說,霍斯特·貝勞丟了一支自來水筆。然後,便是無聊的調查。博貝·埃勒爾斯是一個優秀的棒球手,但是不得不提前回克瓦青去,因為他母親病得很重。在迪克兄弟當中,一個在寄宿學校曾經尿過床的迪克,在薩斯科申鄉村寄宿學校能夠報告床是幹的,而他的兄弟,迄今為止尚未尿過床的那個迪克,卻開始經常尿濕他在鄉村寄宿學校的床,甚至尿濕新鮮空氣臥療室的木板床了。在大廳裡午休時半睡半醒。沒有人打球時,棒球場的草坪在泛著微光。阿姆澤爾睡覺時額上掛著汗珠。瓦爾特·馬特恩用雙眼沉重緩慢地掃來掃去,看著遠處的金屬絲網籬笆,看著籬笆後面的森林。什麼也沒有。誰有耐心,誰就看著從棒球場草坪當中長出一個山丘來吧。鼴鼠也在整個中午挖洞。十二點鐘,有熏板肉了配豌豆,燒得總是有點糊味。晚餐應該有煎雞油菌。然後是有表接布丁的歐洲越桔湯,可實際上卻是別的東西。晚餐後給家裡寫明信片。 沒有營火。有幾個人在玩「別生氣」遊戲,別的人在玩連珠棋或者皇后跳棋。在飯廳裡,乒乓球比賽枯燥乏味的嘈雜聲企圖蓋過夜晚黑糊糊的森林的沙沙聲。參議教師布魯尼斯在他的房間裡整理收藏家一天的成果,而這時,一塊麥芽止咳糖塊正在變小。這個地區有很多黑雲母和白雲母,呈片麻岩的形狀,相互緊靠在一起。當片麻岩嚓嚓作響時,雲母就發出銀色的光澤。 他在夜晚漆黑的棒球場草坪邊緣,坐在青蛙很多、水卻很少的游泳池的一塊隆起的混凝土上。在他旁邊的阿姆澤爾說:「森林裡黑魆魆的。」 瓦爾特·馬特恩凝視著這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的薩斯科申森林的牆壁。 阿姆澤爾搓著下午被棒球打中的部位。在哪一個灌木叢後面呢?他是不是在無聲地笑?這是不是那個小包裹?他是不是比丹登格羅? 沒有雲母片麻岩。瓦爾特·馬特恩從左到右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喘著粗氣的蟾蜍在回答他。森林同它的鳥兒們一道在呻吟。沒有維斯瓦河流到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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